“难道不是吗?”姜枣目露疑惑。
傅临川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同时略带一丝感慨。
江湖还真是少与朝堂有所牵连,无论是怕沾染麻烦还是别的,这方面的了解确实匮乏。
坐在榻上支起一条腿:“首先,兵符以哪种形式呈现皆是外界所传,真正的模样只有几位大将军见过,而且普通人就算手持兵符,也不可能调兵遣将,私闯军营极有可能会被当成别国细作按律问处。”
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
“你是如何知道的?”
面对姜枣的疑问,傅林川抬手伸个懒腰,站到榻下,伸手越过她,拿起衣架上的外衫,慢条斯理穿起来。
“这也算不得什么密辛,只要与身兼一官半职的小官吏稍加打听便能知道…即便江湖与朝堂泾渭分明,这些事还是要知道的,免得有人从中利用。”
姜枣明白他想表达的深意,一旦江湖掺和到党权之争中,便不会有好下场。
将这段谈话暗藏于心,姜枣指出:“见了晏大人,能否从旁打听一下如今宫中形势?”
“你想送他们出城?”傅临川心中暗暗一动,随后见姜枣点头,听见她说。
“他们二人逃出后不久,其余人便陆续被抓,不知道严刑拷打下会供出些什么。”
“你怕牵连到听雨阁?”
“不只是听雨阁,就像你说的,幕后之人极有可能想把江湖搅弄得腥风血雨。”
未到晌午,独眼老仆慢悠悠跨入院中,请他们二人去用午膳。
膳食仍摆在花厅,晏家主满面笑意,看上去昨夜与贵客相谈甚欢。
傅临川拿不准那位贵客是否离开,仍然佯装没有食欲的样子,握拳抵在唇下,轻咳两声。
“要我说,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贤侄身子单薄,这样病下去,若是病得重了如何是好?千万要保重身体!”
傅临川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放下拳摇摇头。
“没事,再休息两日便可…就是前几日宫中发生变故,城门被关闹得,一着急上火,就有些撑不住了。”
晏家主内心闪过一丝不屑,常年居于那个荒僻的小村镇,到底是没见过大世面。
傅临川眼珠一转,长叹一声,放下筷子,忧心忡忡:“也不知如今宫内是何情形,城门何日能开。”
晏家主一听,眼神微微一凝,试探着问道:“贤侄想离开?”
傅临川装作被他看穿心思的模样。
晏家主未语先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诫道:“别怪叔伯说话直,既然注定要走上一条不平坦的道路,何不把它踏成登天梯!”
随后察觉到看来的目光,直觉话说得有点深,话音一转,又绕回到城门的事情上。
“昨夜来的贵客正是内官大监,掌管采办内宫日常所用之物,时常出入宫廷内外,消息灵通,人脉广泛,可惜…昨日想引荐,贤侄身体抱恙未能赴宴。”
“天子脚下无庶人,在都城内走动,结交可用之人有益无害。”
“像是你方才所问的事,城内何人敢随意打听?”
傅临川指尖在桌面上轻点,忍耐他夯长的说教,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耐烦的情绪逐渐积累。
晏家主摇摇头,那种‘你还是缺少历练’的表情浮现在脸上。
“画像上的人抓住了几个,仍有逃窜在外的,目前城内并不安全,这些江湖人为了保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城内达官显贵调遣护卫,加强守卫,如今风声鹤唳,别说平民,就是当朝官爵加身,已有数人受此事牵连。”
努力抑制微微上翘的嘴角,尽管极力掩饰,眼底闪过的愉悦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窃喜。
傅临川半眯着眸子:“意思是,已经查明此事是江湖上的人所为?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句话问得有些心急,脱口而出后,傅临川迎着晏家主看来的视线,面不改色,装作一副只是随口一提满脸好奇的样子。
晏家主盯了他半晌,这才放下防备,暗嘲自己多心。
一个在穷乡僻壤避世不出的人,对城内的事多问两句也正常。
虽已放下防备,晏家主还是闭口不言,不愿再多说。
傅临川倒是想到了什么。
寂静深夜,月光朦胧,柔软的被褥包裹着两人,气息交错,温度逐渐升高,心跳与夜色的宁静相呼应。
他侧身睡在里侧,面对着姜枣,看她一动不动宛如一座石雕。
“用的都是一样的皂角,为何你发上的如此香?”
姜枣知道他胆大,以为门外有人偷听,像是第一日那种情形,紧张的控制着心跳,尽量平静沉默。
傅临川见她不说话,挪动着又靠近一寸。
姜枣以为他要撑在两侧,握着床柱摇床,故意弄出点声响,闭着眼将头侧向一旁。
口干舌燥的抿了抿唇,紧张的闭着眼,羽睫轻颤。
见迟迟没有动静,悄悄睁开一条缝。
傅临川在身旁憋笑得肩膀抑制不住抖动。
姜枣察觉到她误会了,面色一瞬红,一瞬黑,转过身背对他。
傅临川怕她真的生气,老实下来。
“你昨夜出去,可问出来是何人指使?虽然不清楚你们江湖门派的规矩,但我猜测,与这姓晏的脱不了干系。”
嘀咕一句:“或许昨日我应该去赴宴才对,没准儿趁着他醉酒还能问出更多。”
姜枣没忘记傅临川叫她一同前来就是为了护他安全的,没理由让他为了探听消息以身涉险。
他身处的那处穷乡僻壤看似平凡,实则卧虎藏龙,经营的烟火营被官吏刁难,都有办法圆滑解决,自称是叔伯的晏大人又百般算计目的不纯,如今又利用听雨阁在城内掀起风波。
这一切的矛头似乎都指向背后之人,他到底是何来历?
寂静偏院中,茶壶与茶杯全部被横扫下去,碎片散落一地。
院中的婢女手拿托盘吓得心底一突,小声暗骂一句:有病。
头也不回离开了。
屋内模样疯魔的孙芸披头散发瘫坐在凳子上,她露着胸前一大片青紫掐痕,下唇结痂的地方又冒出鲜血,脚腕上一条绳子绑在床头,无论如何挣扎都够不到面前的门,也爬不出去。
满脸扭曲,眼神阴狠。
为了不让她叫喊出声,惊到另一个院子的二人,毒哑了她的嗓子。
有朝一日她定要这些害过她的人,对她不屑一顾的人付出代价。
“你又在发什么疯!”门从外面被一把推开,晏家主一脚踩在碎片上。
看着满地狼藉,皱眉将脚下碎片踢开。
面对衣衫不整的孙芸毫不避讳,眼底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有些轻蔑。
“看看你的样子,哪还像个大家闺秀。”
孙芸手上还握着一块瓷片,陷入手心浸出血痕,愤怒地朝门口掷过去。
晏家主头微微一侧躲过碎片,眸色阴沉布满戾气,又不得不隐忍下来,咬牙切齿道:“你别不识好歹,被大监看上是你的荣幸,要不然,你连红楼里的妓子都不如,连伺候人都不会。”
瞥见她一身淤青掐痕,心底暗暗腹诽。
大监偏就好这一口,也确实太不怜香惜玉,面色一转,语气和缓下来:“你好好养着,待事成之后自有你的好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村镇里出来的就是目光短浅,画皮难画骨,外形学得再像也还是差点意思,不然也不会在大监第一回登门的时候就做出一副狐媚子模样,将人勾搭到手了,又摆出一副受尽欺凌的姿态,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笑话!
花厅内烛光煜煜,在角落幽暗发着光,青衣先生见着怒气冲冲负手而来的家主,猜到是何情形,准是那位自作聪明的孙姑娘又寻死觅活,又不是一两回了,还如此拎不清。
扬起一抹‘果然如此’的笑,赶紧倒一盏凉茶递过去:“家主莫要同个姑娘一般见识。”
咕咚咕咚一盏凉茶下肚,晏家主将茶盏重重落在桌上,轻嘲道:“什么姑娘?”眼底寒光一闪而过。
青衣先生唇角的笑丝毫没变,只是再也不会提起有关‘孙姑娘’的话头。
独眼老仆添满茶水,端着托盘站在一旁,不起眼到无人察觉。
“手下人办事不力,让他跑了,不过,他带着一个老妪,能跑去哪里,只要再多增加些人手,迟早能找到。”青衣先生掸一掸衣袍,手指端着茶盏,抿一口凉茶。
晏家主再次将茶一饮而尽,尽管已经在脑中想到无数种解气的方法,但还不到时候,这口气只能咽下。
“事事不顺心!”
独眼老仆上前一步:“家主,既然逃了,这么多人都没抓住,看来也不是个省心的,不如府上的这个听话,即便留下也是祸患,不如……在外边就解决了。”
晏家主没想到这一层,听他一说,豁然明朗。
“是啊,不为我所用,留他何用!”
青衣先生垂眸:“我这就交代下去,找到后,不用再带回来。”
晏家主这才顺心,唇角放松下来。
杂草丛生处,蚊虫鼠蚁偶尔乱窜,妇人不敢躺下,坐在一个简易竹床上,腿前摆着一张破旧的小木桌,上面是两碗米粥和一块吃剩的干硬馍馍,烛光也要燃尽,像是此刻她压抑的心情,随时能陷入绝望的黑夜。
看向角落里蜷缩着的儿子,愁容满面,泪花闪闪,憋住到嘴的哭声,不想吵醒他。
惊心动魄四处逃窜的两日,好不容易找到藏身处,幸而寺庙方丈答应收留他们,同时也怕他们母子二人给寺庙带来麻烦,只能让他们住在后山的这一间小屋中,就算有人找来,寺庙只管推脱干净,不受他们牵连。
每日天亮前和黑夜后在后厨给他们留点吃食,叫他们自取。
这样躲藏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头。
傅旭闭着眼听着不远处母亲无声的哭泣,心底也十分不舒坦,又不能去安慰。
他们如今的处境,只靠他时刻保护是不行的,母亲也要尽快坚强起来,才能摆脱困境,接受变故,即使有一日……他再也无法保护。
倏然睁开眼,抽出怀里的镰刀,快速奔向床榻边,抬手示意母亲不要出声。
杂草‘漱漱’,是故意放轻靠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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