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怒火中烧的晏家主,段青衣阴恻恻开口:“晏大人稍安勿躁,印章在手,便是天命所归,即使没有正统血脉又如何,与其靠别人,不如把权利握在自己手中,从此再无人能掣肘,至于能否服众,总有识时务的。”
晏家主见他丝毫不知事情后果的严重性,侧目看向大监,他们二人如今沆瀣一气,做事情把他排除在外,是商量好了的,难保日后不会对他也随意舍弃。
他眼珠子一转,大监就知晓他那点拿不上台面的心思,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阴霾,脸色沉下来:“晏大人,他是自己跳下去的,怨不得旁人,如今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务之急是稳住青阳城,肃清余孽,而非在此互相指责,瞻前顾后!”
接着,语气强硬起来:“你别忘了,咱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船沉了,谁也活不了!”
晏家主一口气凝结在胸,看着两个被野心和**烧红了眼的‘盟友’,一股巨大的寒意和悔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以为自己才是执棋者,却不料引来的是两条欲壑难填、随时可能反噬的毒蛇。
晏家主脸色变幻不定,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商量:“大监,不如派人去搜一搜吧,即便能寻到尸身也好……”
大监眼神锐利如刃:“崖下河水湍急,十有九死,你就当他是为了宏图霸业殉葬了吧。”
晏家主颓然跌坐回椅子中,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
没有傅临川……真的还能走下去吗?
素来繁华安稳的青阳城一夕之间变了天。
沉重的城门在黑暗时刻轰然关闭,巨大的门栓落下,发出沉闷而令人心颤的巨响。
守城的士兵换了一批人,各个面色冷硬,眼中警惕如鹰隼,手中刀光冷冽,寒光闪闪。
“只进不出!违令者,杀无赦!”
冰冷的命令被守城士兵一遍遍高声重复,盘旋回荡在青阳城上空。
惊慌瞬间席卷整座城池,往日喧哗的市集空无一人,摊贩们早早收了摊,门窗紧闭,只留下满地凌乱的杂物在风中。
偶尔有行人匆匆而过也是低着头缩着肩,不敢与那些巡城的士兵对视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和压抑,仿佛暴雨来临之前的闷热窒息。
“听说了吗?如今的城主……”一个卖菜的老汉躲在巷子深处,对着同样惊魂未定的街坊低声议论,声音刻意压低,带着颤音。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旁边的一个妇人脸色瞬间煞白,慌乱捂住他的嘴,惊恐的四下张望。
老汉挣脱开她的手,声音反倒提高了些:“有什么好怕的,段城主那么好的人,你们就相信他是突发重疾过世的?连个正经的吊唁都没有,反而鬼鬼索索的封了城!”
话音刚落,巷子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士兵粗暴的吆喝声由远及近。
“都滚回家去!再敢聚众议论,通通关进大牢!”
老汉和妇人瞬间躲起来,不安和无声的绝望在蔓延,有人抱着年幼的稚童躲在屋中瑟瑟发抖,有人偷偷趴着窗子朝外看。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青阳城高耸的城门楼上时,百姓们惊恐地发现,城楼正中间悬挂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正是那个偷偷议论过的老汉。
他花白的头发被凝固的暗血黏成一缕缕,怒睁着双目,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前日晚还聚在一处说话的妇人捂住唇惊恐的站立不住,双腿发软栽倒在地上,还有一个直接被吓晕过去。
城楼下,张贴着一张告示:散布谣言,蛊惑民心,妄议朝政,聚众生事者,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死寂。
整座青阳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连风声和炙热的艳阳都被浓重的血腥冻结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百姓都像是被吓破了胆,同时被扼住了喉咙,脸色发白。
悬挂的头颅在风中和艳阳下微微晃着,暗血滴滴答答落下来,一声声敲打在青石板上。
都城外,残阳如血,将天地染成一片凄厉的橘红,各色藩王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屯丁们扛着攻城器械穿着铠甲披坚执锐,战马嘶鸣此起彼伏,金属甲片的摩擦声汇聚成一片轰鸣。
守城将士们呼吸粗重,弓弦拉紧发出吱呀声,刀剑出鞘的轻吟清晰可闻,死寂一般的肃杀在风中弥漫。
城墙之上,傅临川眉头紧锁,城下各处藩王的旗帜迎风招展。
“傅临川,你看城下。”新帝身披玄色重甲,铁甲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手指向藩王旗帜:“这几位向来不出头的藩王,竟真被他们说动了。”
傅临川喉结滚动,面容冷峻,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疲惫。
新帝丝毫没有被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感染,唇角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站在城下的若是你,方不可小觑,他们……”话未说完,其中的轻蔑不言而喻。
傅临川沉默片刻,缓缓抬起眼帘:“圣上若是不放心,当即便可将我斩杀。”
一丝暗芒在身披玄甲的新帝眼中闪过,眼神锐利如针,许久后,抬了抬下巴,视线重新落回城墙下。
下面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清君侧!正朝纲!”声浪滚滚,屯丁们用武器敲打盾牌,发出整齐沉闷的‘咚、咚’声。
待城楼下的声响过去,新帝上前一步,气沉丹田,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传到城楼下:“各藩王麾下的勇士们,青阳城的儿郎们,你们今日所行之事助纣为虐,可有颜面见列祖列宗?此乃灭族大罪,若你们能幡然醒悟,反戈一击,功过相抵,定既往不咎,视同无罪!”
这番话语直击人心,许多人脸色大变,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眼中流露犹豫和挣扎。
段青衣立即高声道:“众位兄弟们,何为助纣为虐,今日乃是天命所归,勿要被三言两语扰乱军心。”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傅临川从暗处走出,站到新帝身侧,许多藩王麾下的将士依稀记得他的模样,四下议论起来。
傅临川顺势扬言:“不错,我就是他口中天命所归的前朝太子。”
将领们神色各异,频频看向最前方的段青衣,甚至开口问道:“段公子,这是何意?你不是说我们太子被关起来,要被秘密处死了吗?”
晏家主望了望巍峨的城墙,察觉到将士们的骚动,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沉默下来,悄悄朝身后的几人做了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听见将士们的疑惑,大监只是轻轻抬手,弯弓搭箭,箭尖指向身侧一匹马上穿着铠甲的人。
隔着一座城墙,傅临川眯起眼睛,待看清盔甲之下的人时,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姜枣。
她骑在马上穿着甲胄,腰间佩剑的样子英姿飒爽却又陌生的可怕。
她如今站在对面的阵营中。
傅临川双手抓住城墙垛口,青砖上指节泛白。
“认识?”新帝注意到他的反常,也顺着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知道他在看哪个将士。
傅临川没有回答,视线与姜枣的目光对视,在她眼中看不到惊慌、愧疚,哪怕是一丝动摇。
姜枣平静地回望,甚至微微颔首,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
傅临川忽然想起崖边那件事的反常,姜枣在半山腰攀爬的那根藤蔓,和山顶两个黑衣蒙面人,见他跳崖曾试图阻止过,还有,他前一晚才透露印章在自己手中。
这一切,仔细回想起来,经不得推敲。
大监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眼神阴鸷,扫过身旁的姜枣,将目光定在傅临川身上:“傅公子果真是真龙之身,竟然没死。”
说的话显然是给姜枣听的,却没引起她的一个侧目。
接着,又说道:“是不是很困惑,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你已经猜到了吧。”
“早在一年之前,听雨阁就已接下这桩任务,否则,她为何能准确无误找到你的藏身之处?”
无需他再说下去,傅临川也知道后续的事情,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割在心上。
傅临川紧紧握住拳头,强忍着平复心情,眼底的赤红随着呼吸慢慢褪去,此刻还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清楚大监说这些话的目的。
姜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转瞬即逝,轻抚腰间短剑,淡淡道:“你的箭似乎指错了方向。”
大监毫无收箭的架势,手指一松,箭矢射出。
无人看清姜枣的动作,只见短剑已出,箭矢被斩断落在马蹄边。
姜枣身后站出几人,虽也是一身甲胄,显然不是大监的人。
月如扬手摘掉盔甲:“闷死老娘了,这什么破东西,把我发髻都弄乱了。”
说完,瞪向刚发过箭的大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不死的东西,我就说你得过河拆桥!”
大监何时如此被人辱骂过,当即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她。
月如还没说过瘾,接着骂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其余两人沉默着不出声,已经拔刀待战。
“今日先不与你们追究。”大监一出声,尖锐的嗓音透着股阴冷。
城楼上的新帝清朗笑两声,仿佛看了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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