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川在姜枣震惊的目光中抬起一只手,极其缓慢的轻轻点在唇上,反复摩擦揉按,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仿佛在说‘是你先轻薄的我。’
瞬间,姜枣的面颊红透,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熨过,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灵魂都被烫的在灼痛,寒冰利剑就悬在她头顶。
窗柩透进第一缕阳光,傅临川被太阳晃醒。
高热退却后的虚弱如同潮水,沉重的包裹着每一寸筋骨,但还不至于让他失忆,昏睡前的一切他都记着,抬起手摸了摸唇,痴痴的笑着。
不知道她此刻躲在何处。
傅临川撑起沉重的身子想去找姜枣,视线落在榻边,伸手拿起纸,指尖触到纸面,凉意浸透心底,上面是几行行楷,字迹却字字如淬毒的匕首。
‘预留姜枣性命,城西断云崖,独携玉印至,迟则,尸骨无存。’
‘姜枣’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印进他眼底。
一股掺杂着怀疑,不确定和恐慌的情绪笼罩下来。
不知这封信的真假,也不确信依照姜枣的武功会轻易被挟持。
回想前两日的针锋相对,段青衣几人的反应明显是确信了他的话,合该耐心等着他的人将玉玺印章取来才是,怎会知晓印章此时就在他手中。
掀开锦被下榻,猛地站起来,动作牵扯出一阵眩晕,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站在原地缓了一阵儿,傅临川缓缓走出门外。
“来人。”嘶哑的嗓音冲出喉咙,带着虚弱和掩藏不住的戾气。
傅临川长发凌乱披散着,仅穿着素白里衣,外面松松垮垮披着一件外衫,脸色是病后脱力的苍白,额角还浸着虚汗,深邃的眼眸里却翻滚着骇人的风暴。
院中四下无人,他继续朝外走去,偌大的段家仿佛一夜之间被清空。
傅临川推开傅旭的房门,发现他亦不在。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充斥脑海,此刻再也顾不得那封信的真假,他输得起权势,输得起疆土,唯独输不起她。
疾驰的风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虚弱的用尽所有力气抓紧缰绳,尚未系紧的外衫衣角翻飞着,露出内里素白的里衣,他不管不顾,只拼命催马,生怕去得迟了。
青阳城地势较高,断云崖更是险中之险,巨大的山岩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孤悬于万丈深渊之上。
崖下是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奔涌咆哮的河水,浑浊的河水撞击着嶙峋礁石,发出沉闷的轰隆声,溅起数丈高的白沫。
冷冽的,带着水腥气的山风在压顶盘旋呼啸,吹得人衣衫紧贴,在盛夏感受到刺骨寒意。
姜枣被两个黑衣蒙面人反剪双臂,死死按压在悬崖边缘,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上毫无血色,左肩下方,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又被崖边的冷风吹到凝固成一片暗红色。
崖顶平台上,除了那两个黑衣蒙面人,还有两人。
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得像毒蛇,正是大监。
另一个一身青色长衫,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阴霾,正是段青衣。
大监看着傅临川纵马而来时的急切狼狈,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嘲讽的笑容。
“傅公子。”大监不再压抑他的嗓音,尖细的声音在风里显得格外阴冷,率先开口,带着假惺惺的恭敬。
“原本最是无情帝王家,您可真是让我改观,情深义重的竟真的肯拖着病体,连梳洗都顾不得,真假都不再查验,就敢孤身犯险,啧啧,真是让我好生感动。”
傅临川勒住躁动不安的马,翻身而下,动作牵扯着虚弱的身体,落地时竟微微晃了一下才站稳。
他无视大监的阴阳怪气,目光死死锁住崖边半边肩膀伤口狰狞暗红的姜枣,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刺向段青衣和大监,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冰霜。
“你们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把她放了。”傅临川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那方方正正的玉质印章上雕刻着兽首,灰白天光下,流转着冰冷沉重的质感。
段青衣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急切,眼神紧紧盯着傅临川摊开的右手:“先将印章交出来,否则怎知是不是随意找来一个假的。”
“呵。”傅临川嗤笑一声,额角青筋绷起,视线越过他在姜枣惨白的脸上一转,扬起手将印章抛过去。
冰冷玉质印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落到段青衣手上,双手捧着给大监鉴别,大监半辈子都在宫中,一眼便知此物真假,扬起一抹满意的笑点点头。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一直假笑的大监眼中凶光毕露:“傅公子,想成大事,就不能有弱点,今日我帮帮你。”转头朝崖边压着姜枣的两个黑衣蒙面人使个眼色。
蒙面人粗暴地把姜枣朝崖边一推。
看清他们的动作,傅临川目眦欲裂,心头一紧,厉声喝道:“住手!”看着即将坠落的姜枣,痛得几乎窒息,屏息朝着崖边疾跑过去。
他本就虚弱不堪,脚下踉跄着扑向崖边。
来不及拉住坠落的姜枣,只看见她落下去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坠下去,最后的眼神充满无尽的绝望和一丝解脱。
傅临川来不及细想,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所有的权衡、算计、愤怒和不甘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姜枣——”
身体比思维更快,没有丝毫犹豫,紧随着姜枣的身影朝着万丈深渊,纵身一跃。
决绝,义无反顾。
“真是疯子!”大监收回视线,守在崖边的黑衣蒙面人也紧张的朝崖下张望。
段青衣此刻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若他是傅临川的身份和处境,断然不会为了个女子以身涉险,他还真是疯了。
黑衣蒙面人互相对视一眼,同样的震惊。
这可怎么办,不会真死了吧。
失重感袭来,耳畔是尖锐风声和河水湍急的咆哮,急速下坠的眩晕感让傅临川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眼前景物疯狂旋转、模糊。
他死死睁着眼,目光穿透混乱的气流,锁定那个他奋不顾身追随的身影。
还好,她没死。
“抓住我!”姜枣嘶吼着,声音在狂风中破碎不堪,来不及细想他为何也跳了下来,他们分明答应过她,会保证他的安全。
下坠的傅临川被这一声嘶吼唤回一丝神智,绝望中,濒死的本能压过脱力的眩晕,凭着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艰难地、拼命抓住如同救命稻草般的手。
姜枣半臂染血,一手死死扣住傅临川手腕,一手缠绕着粗壮藤蔓,粗糙坚韧的藤条深深勒进掌心,带来火辣辣的剧痛,同时也带来清醒。
忍着肩背撕裂般的痛楚,两人悬吊在奔腾河水之上,她感觉到身体仅剩的力量在迅速流失,身体如同灌了铅。
姜枣咬紧牙,试图牵拉着傅临川,带动着他向上攀爬。
然而,每一次发力,都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手臂几乎要脱离控制。
傅临川完全在凭着最后一丝意志撑着才没闭上眼,抬头看着那张面色发白,冷汗与潮气混杂在一起的面庞,她紧抿的唇和因用力过度而暴起的青筋,在嶙峋石壁上仅靠着一根藤蔓艰难向上蠕动,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难以言喻的心疼瞬间没过他。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只想用残存的力量减轻她的负担。
时间在绝望的攀爬中过得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傅临川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把……藤蔓……缠在……我身上……你自己……上去吧……”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耗费掉仅剩的力气。
姜枣剧烈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快到了!别说话,省点力气。”
终于,姜枣摸到了崖上碎石和青草。
傅临川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咔嚓。”价值连城的白瓷茶盏狠狠摔碎在地,碎瓷飞溅,滚烫的茶水溅到段青衣身上。
段青衣铁青着脸却不敢发作。
晏家主怒发冲冠,胸膛剧烈起伏,平日里总是一副儒雅的面具在盛怒下寸寸裂开,露出惊怒交加的狰狞。
抬手指着段青衣的鼻子,对大监敢怒不敢发,全部怒火都冲向他。
“谁让你把他逼下悬崖的!谁准你动他性命的!”
段青衣理了理被茶水溅湿的衣衫下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晏大人息怒,无人料到他会不顾自身性命去赴死,事已至此,印章到手,只得重用那个备选。”
晏家主双目赤红,一听这话,气得指向他鼻尖的手指都在颤抖。
“没有他付临川,没有这块前朝正统的皇太子顶着,就算有印章,就算有兵符锦囊,我们算什么?我们就成了一群彻头彻尾谋朝篡位的逆贼!天下人会怎么看?百官文武,谁会服?”
他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最后一句。
怒火发出,理顺脾气后,冷哼一声:“你口中所说那个备选也不见了,如今你再告诉我,该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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