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绽放出甜美灿烂的笑:“一段日子不见,门中守门的兄弟们怎变得这般英武了?关叔可在阁中?”
一番客套热络的话非但没引起守门几人的放松,反而有抽出长刀的架势,目露杀意。
月如笑意淡下来:“几位这是何意?”抬手拿出铜牌扔过去。
“怎么,不会连铜牌都不认了吧,那我可要试探试探你们是否是本阁中弟子了!”说着,手握上刀柄,作势也要抽出长刀,与他们比划一番。
“月丫头,回来了?”关叔的声音在百层台阶上传来,背对着暮光负手而立,一身白衫和须发,身后还带着玄衣亲侍,各个身形精悍,眼神冷漠,腰间长刀与月如悬挂在腰侧的一模一样,虽未出鞘,那股无形的煞气已扑面而来。
月如重新扬起笑迎上去,径直登上百层石阶,像是许久未见一般挽上关叔手臂,轻晃着撒娇:“关叔,这些弟子都是新来的吧,我走的时日也不久啊,怎的连我都不认得。”
关叔浑浊的眼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眼皮耷拉着盯住她:“就你一人回来?”
“那您还想我带谁回来?我前些日子倒是看中一个,可惜,暂时还带不回来,等下回直接拐他回来成亲。”月如故意装作没听懂他言外之意,转移话题。
关叔眉须一跳,语气森冷下来:“无需与我绕弯子,无名呢?她在哪里!”
果然是冲着姜枣来的。
月如面上笑容一顿,挽着他的手也松开了些:“关叔,您这话是何意?”
“还要继续装糊涂?月如,你从前与她关系就好,走动得近,就连她做任务都带着你,你们此行在都城的事迹早已在江湖上宣扬开,闹得沸沸扬扬,准备如何收场?你们可知,给听雨阁带来多大的麻烦!”关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逼问的厉色。
月如早已退后半步,彻底与他拉开距离,原本是回来探探口风,试探阁中如今形势,好叫姜枣早做打算,别看都城挺好的,衣食无忧锦衣玉食,但她们心底都清楚,早晚是要回来的。
没成想,关叔抓着这一处不放,看样子是要对她们赶尽杀绝!
关叔再无废话,猛地一挥手,六柄长刀同时出鞘。
月如也不落后,瞳孔骤缩,不退反进,足尖点地,身形如百花中的蝴蝶,迎着最左侧的刀锋掠过去,身体柔弱无骨反手一抹,两名玄衣亲侍胸腹绽开血光。
被血色刺激,攻势更猛,长刀上撩,月如硬挡下来,手心被震得发麻,气血翻涌,心底暗骂先前偷懒不练功的自己,万一死在这里,也是被自己蠢死的,窝囊死的。
玄衣亲侍反应极快,察觉到她体力下滑耐力不济,一齐攻上,想要速战速决。
刀锋切开皮肉,月如‘呃’的低吟一声,剧痛袭来,额上瞬间冒汗,鲜血染红衣襟,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
继续下去她真会死在这。
“关叔!你不就是想叫姜枣……无名……回来吗,何至于此!”月如眼前一黑,咬破舌尖强撑着吼道。
关叔冷冷哼笑一声,没给她一句缓和的话。
月如心里也明白了,这是下定决心要她死!
口中腥甜散开,咸腥的味道驱散眩晕,她眸中厉色一闪,猝不及防撞向身后袭来的亲侍,手中长刀反插入腹,抽出时背上衣襟沾染片片温热,身后亲侍疲软倒地。
借着这一刀沾染的煞气,月如强提一口气,不顾身上撕裂般的剧痛,身法轻灵如燕瞬间从半山间翻下去,几个闪身消失在林间。
关叔气急败坏怒吼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弩箭齐齐朝林中射来,月如即便再躲藏也只能尽力避开要害,一支弩箭射中右腿,钻心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的一颤。
她要坚持住,不能就这么死在这,若是她不能逃出去,姜枣回来也必然是一样的境况。
看着面前的下坡咬咬牙,一个翻滚卸去力道,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护着头脸滚下山林。
一路被石子和野草扎得骂娘,平稳后,吃力站起身,强忍着浑身要散架般的痛楚,踉跄着翻身上马。
良驹嘶鸣,如一道离弦的箭从山脚下冲出去,一路朝着官道亡命狂奔。
月如趴伏在马背上,视线早已被冷汗和血水和不断上涌的高热烧得模糊,肩上和腿上的伤口都因剧烈颠簸反反复复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滚烫的炼丹炉中,又在深夜冷到失去知觉,感受不到她还是否活着。
身下良驹骏马通体乌黑,四蹄雪白,日夜奔跑中,原本油亮的皮毛也被汗水浸透,紧紧贴着起伏的肋骨上。
“好马儿……再快一些……快一些……”月如的意识在昏沉的漩涡中沉浮,只能在即将陷入黑暗的时候咬一口嘴唇或是手臂来保持清醒,伏低身体,脸贴马颈感受他的呼吸和奔跑,像是以此来确认自己还活着。
马儿也像是听懂了她的呢喃,四蹄翻飞,踏碎白日和黑夜的交替,终于在第二日清晨,天际还灰蒙蒙的笼罩着前方的时候,抵达都城城门。
守城士兵见到有一匹马停下,前蹄跪到地上,缓缓从背上卸下来一个人,随后,黑马倒下,口鼻中不断涌出白沫。
月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看见马儿也正努力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像是要确保她已经安全,乌黑的大眼睛里光线一点点涣散,马蹄还在无意识痉挛抽搐。
“谢谢你……”月如无声动了动唇,滚烫的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视线彻底模糊,意识被黑暗吞噬。
月如是被痛醒的,艰难地掀开眼皮,勉强看清那张此刻紧绷着脸的轮廓。
“谁伤的你?”丁渊的声音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裹挟着化不开的戾气。
视线下移,郎中在为她处理腿上的箭伤,剧痛让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想痛喊出声,忍得额上布满冷汗,气若游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丁渊主动靠近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知她这一路回来是不是也只知道靠这个方法保持清醒,唇上和手臂上没一处是好的。
月如此刻只能凭借本能找到一丝依靠,松开嘴唇,抬手攥上他的衣衫,奄奄一息地又陷入黑暗。
郎中悄悄抬眼,支支吾吾提醒:“大人,这位姑娘受伤不轻,又一路奔波发了高热,此刻还能活着已是万幸,有什么话想问的,不如等她醒来再问吧。”
窗棂半开,温和的午后阳光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空气里漂浮着淡淡墨香、药汁苦涩的味道和傅临川身上洁净衣物的皂角味。
榻边方柜上放着一个还残留着药渍的空碗,姜枣半靠在榻上,垂眸看着地上浮动的光影。
前几日,不远处临窗下的圆桌被搬走,换成了傅临川那张宽大桌案,搬进这间屋子时费了不少劲。
傅临川正坐在桌案后,暖橘的阳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长睫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手下的纸张发出沙沙声,沉稳而规律。
案头摆着青瓷香炉,炉内燃着安神香,青烟细细笔直上升,旁边一盆兰草舒展着翠叶,给屋中平添几分雅致的生机。
所有屋中摆设,小桃都与她详细说过,她明白他的意思,守在这里是保护,也是看守。
傅临川搁下笔,面色略带沉重:“姜枣,有件事你要做个心理准备,听我慢慢说,先别急。”
“今日清晨,丁渊在城门口遇到重伤的月如,将她带回的那匹马竭力而亡,目前她虽已得到救治,但仍处于昏迷。”
姜枣的视线定在站在榻边的傅临川身上,思考许久才听清他的话,抬起手揉按胀痛的太阳穴,被一种焦躁的情绪萦绕着。
傅临川坐到榻边,握住她另一只不自觉攥紧锦被的手。
姜枣知道他在关心。
“我没事。”
月如的遭遇就是一面血淋淋的镜子,清晰的印出关叔的手段。
很辣、绝绝、不留余地。
他想用这种方式逼她出现,以此表明月如在他眼中根本无足轻重。
姜枣理顺着脑中所有胡乱蹦出的思绪。
当初从听雨阁逃离,断掉所有明面上的联系,选择接近傅临川并藏身于他所处的村镇,为的也是试探关叔的反应。
他几次三番言辞中暗藏机锋,眼神里充满探究,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悄无声息解决掉她这个隐患,却始终没有真正下手。
他在忌惮什么?或者说,他在她身上寻找什么?
前任阁主病逝后,他早已名正言顺掌控全局,即便有些残余势力也不至于让他做事束手缚脚。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这个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之人不敢对她轻举妄动。
动作骤然僵住,抬手拔下发上的乌木簪子。
样式古朴,材质普通。
回想起前任阁主,她视若亲人的师父,安静的将这根簪子插入她的发间,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后来便把它当成一份念想。
这根乌木簪子平凡的引不起任何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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