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远了,听不见她在门口说了什么,抬脚步入楼内。
姜枣眸色一沉,看着不起眼的轿子离开门口。
红楼内灯火如昼,红绸丝带飘悬,浓烈的檀香混合着脂粉气息,一楼大堂内喧嚣如沸,酒盏叮当响,调笑声混杂着丝竹靡靡之音,轻浮浪语扑面而来。
楼梯盘旋而上,姜枣顺着视线向上看,二楼栏杆处倚着数位媚眼如波衣裳如花的女子,楼上楼下层层叠叠的喧嚣与香艳几乎要将人融化。
姜枣被香粉味道弄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刚登上二楼,更加浓烈的脂粉味、酒气和汗味劈头盖脸扑过来,呼吸一滞,下意识屏住气。
还没站稳,一俱温暖馨香的身子柔弱无骨的缠上来,藕臂勾住她的胳膊,胭脂的甜腻气息扑过来:“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得紧,是头一回来?让奴家好好伺候你,陪你喝一杯,如何?”
姜枣被这甜蜜的气息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后颈绷起,不着痕迹侧了侧身,让水蛇一般的躯体滑脱下来。
“我要去三楼。”姜枣压低声音。
“三楼?”女子脸上的微笑倏地僵住,红唇微张,眼里的水波凝固了,目光在姜枣身上反复搜寻,手臂彻底从她身上滑落,轻浮的神态收敛几分。
“公子随我来吧。”转身引路,裙摆旋开弧度,像一朵绽放的牡丹。
姜枣眼风扫过楼梯口,一道身影迅速没入喧闹人群中,不一会儿消失在后面幽暗的回廊深处。
心头微微一动,随着引路的女子推开三楼雕花木门。
刹那之间,仿佛闯入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楼下鼎沸的人声、浓烈的酒气、甜腻的脂粉味,尽数被这扇木门隔断。
迎面而来是另一种清冷干净的气息,仿佛暴晒过的书卷味道,让人放松、安静下来。
目光所及,青色帷幔高高垂落,似流云浮动,墙壁上悬挂着整面的水墨画,山水花鸟绘声绘色。
一架古琴摆在正中间,旁边案桌的笔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笔,琳琅满目。
瓶中插着几枝花,清香淡雅。
姜枣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恍惚,仿若闯入大家闺秀的闺阁之中。
女子将姜枣引入一间更为清幽的雅室,室内烛光温润,映照着墙壁上的仕女图,她虽不懂画,依旧能看出画上细腻的描摹有多下功夫。
画上的女子躺在一张贵妃榻上,脚边跪着一个穿着月白里衣的男子正替她揉腿,微启的唇瓣色泽鲜艳,一颗晶莹饱满的葡萄正被另一个男子喂入口中。
姜枣盯着画研究的时候,另有两名小婢女悄声端上果茶和糕点,茶香袅袅升起,茶盏都是镶嵌着金丝的,色泽鲜艳的糕点是花朵的形状,摆盘也是点漆彩绘,每一处都讲究。
傅临川见了定然会很满意。
他一贯是个懂得享受的。
接着,小婢女离开,又有四名男子有序入内,每人姿态各异。
引姜枣而来的女子依次介绍:“姑娘想必是头一回来,由奴家为您介绍几位公子……”
一人像只开屏的孔雀,未语先笑,手中把玩一把折扇,另一人眉目略带英气,但男生女相,看上去多了几分阴沉,第三人面容苍白,怀抱一把古琴,似要将死之人一般,最后一人唇红齿白,看上去足弱冠。
姜枣目光平静在几人面上扫过,打断女子的话:“不用介绍了。”
女子脸上堆砌起笑容,目光落在姜枣脸上,心下了然,遇见位眼光高的,显然对这几位公子都不满意,眼波流转,笑容不变:“看来是奴家怠慢了,您稍等,还有一位清月公子马上就到。”
雅室内静下来,姜枣沉默不语,沉静中带着一丝满意言语的疏离。
不多时,门外脚步声轻响,不同于前几位公子的杂乱,脚步声沉稳有序,带着一种特有的韵律,门再次推开,一道修长素净的身影走进来。
来人一身月白色长衫,墨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子固定,面容清隽,肤色冷白,眉目舒朗,目光沉静如水,带着一种干净的书卷味道。
他进来后,目光在姜枣脸上极快掠过,并无丝毫打量或者谄媚,随即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极其简洁疏离的礼。
女子笑吟吟介绍道:“这位是清月公子,性子稍微冷了些,但话不多,胜在干净……安静,棋艺也说得过去,若姑娘想找个人清静的说一会儿话,下下棋,他最是适合。”
看来此处必须要留一位公子陪着才行。
姜枣放下手中茶盏,青瓷底座在紫檀桌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稍稍点头,女子便明白她的意思,识趣的退出雅室。
雅室内只剩姜枣与清月两人,冷香丝丝缕缕,烛火在清月眸底投下两片清幽的光,他并未如其他几人一样迫不及待讨好奉承,只是安静的立在原地,目光近乎冷漠,反而让姜枣悬着的心静下来。
“坐吧。”姜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清月姿态端正的坐下,脊背挺直,提起茶壶为姜枣添茶,随后又垂下眼静坐。
姜枣视线在雅室内环视一圈,并未发现有人窥探的迹象,看着对面平静的面庞,顺着引路女子错误的猜测,将自己当成一个第一回出来玩的深闺女子。
“此处为何与楼下不同?”
清月抬起眼,墨黑色的眸子迎着她疑惑的目光,淡淡回道:“姑娘要下一盘棋吗?”
姜枣哪会下什么棋。
此时也只能敷衍着点点头。
清月指尖捻着冰凉的白玉棋子,低垂的眼睫专注看着纵横的经纬。
“姑娘问的是红楼还是仅仅三楼?”
“有何不同?”
清月淡淡看她一眼:“若问的是红楼,许多事在下也不能过多透露,红楼能驻足在最繁华的地段,本就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姑娘若是想要深究,怕是问错了地方。”
“若是问三楼……普天下的男子都想有个能寄托烦忧的地方,女子也不例外,如此,姑娘便可理解了吧。”
姜枣脑中闪过尚书嫡女的背影,她也是来寄托烦忧的?
心底莫名有些触动,她将别人即将成亲的郎君掳走,烦忧也是正常的。
低头喝口茶,满嘴苦涩。
棋子落在棋盘上,清月执白,姜枣执黑,只第一步就下错了,雅室静下来,清月目光深邃,久久没有落下棋子。
姜枣不在意被他识破,是不是大家闺秀又如何,既然此处是供女子消遣的地方,身份想来也都是捏造的,女子清白毕竟还是极其重要,万一日后被曝出,岂不是只有一死。
“你可知道尚书嫡女的异闻?”
烛火跳动了一下,清月坐直身体,指尖随意拨弄棋罐中圆润的黑子。
“姑娘是想听异闻?在下不擅长这个,不如换一个人来?”
姜枣唇角掠过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似冷酷的音调:“你来讲。”
他不再看姜枣,目光转向窗棂外沉沉的黑夜,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姜枣知晓他的态度,站起身:“我要走了。”
清月面色仍然没有任何波动,也跟着站起身,只送她到雕花木门前,便不再向前一步。
引姜枣来的女子等在门口,诧异道:“姑娘这是……”
姜枣:“也不过如此。”
女子看向她身后的清月:“可是清月公子没伺候好?”
姜枣只看她一眼,不作任何反应。
她本就是见到尚书嫡女进来,才随意跟来一看,既然没什么可探查的,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至于其他,与她无关。
女子带着姜枣到一楼结账,一路上还不断赔不是,替清月公子说好话,并含蓄打探姜枣身份,结果,一样没问出来。
姜枣抬眼看向三楼方向:“我还会再来。”
女子听她说了这句话,重新扬起明媚笑容:“那是再好不过了,下回定然让姑…公子满意。”
饶是准备充分,见到账单时,姜枣忍不住吸一口凉气。
女子还在她旁边眼巴巴看着,她只能将富家千金的模样维持好,在傅临川的包袱中拿出一锭银元宝放下。
女子水蛇般扭动着身躯将她送到门口,离着远了还能见到她挥舞着的手。
刚回到破败的院子,姜枣转身将院门关上,落下门栓,扭头见到月光下房檐处披头散发一身白的人影。
差点被吓到心脏停跳,看清人脸后,恼羞成怒,问道:“三更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做什么?”
傅临川眸光漆黑,目光幽幽盯着她也不说话,看着姜枣走近,抱肘上下打量,见到她挎着的包袱,伸出手来:“取一趟包袱而已,为何这么久?”
吃完晚饭后,他故意磨蹭到天黑还不去梳洗,直到姜枣同意回去取包袱,洗漱完后,一头湿发都已经干了,她还没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人。
晚风裹挟着欢场中脂粉和酒水的味道。
傅临川眸色深邃盯着她,暗藏汹涌。
“你去了何处?”
月色下,姜枣对上傅临川的幽深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汪洋,晦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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