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宁静的清心书院喧嚣起来。
傅临川嫌弃木板床太硬,被子有霉味,咸菜不好吃,甚至连茂行的教书方式也能挑剔两句,还一大早让学子们站成一排,软磨硬泡地让姜枣教他们几招拳法。
然而,面对傅临川的挑剔和麻烦,书院中的学子们却展现出一种奇异的好奇和兴奋,甚至在休息时,不再死气沉沉坐在桌前看书,而是从犄角旮旯翻出沙包在院中投掷起来,傅临川带着孩子们在院中疯跑,引得满院子欢声笑语,连素来沉静的茂行,也带着笑意。
唯独苏清瑶眉头越皱越紧,傅临川的到来分走了茂行的注意,也映照出她高高在上端着的姿态,时刻提醒着她,她一直没有真心想要融入。
她心底的焦躁与日俱增,只想尽快将这个不速之客打发走,几次按时茂行,书院清静读书地,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来的,然而,茂行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着实让她心底不快。
她只能与青鸾商量,能否制造些意外,例如食物出点小问题,让傅临川不得不被驱逐出去。
然而,还未等实施,一队官兵带着肃杀之气抵达书院,杂乱的马蹄声和铠甲碰撞的声音闯入,惊得学子们惊慌起来。
“各位官爷是歇脚吗?”茂行上前问道。
为首的官兵面色冷然:“哪位是苏清瑶?”目光锐利地扫过院中几名女子。
苏清瑶心底一沉,缓缓走出:“我是。”
官兵展开文书,朗声道:“奉大理寺令,尚书嫡女苏清瑶即刻回城接受询问,贪污受贿与数位世家子弟莫名身故的案件一并彻查。”
听见文书内容,苏清瑶面色一白,骤然看向傅临川,只见他抱肘站在原地,像是早就在等这一刻。
茂行脸色骤变,上前一步:“官爷,是否有什么误会,苏姑娘闺阁女子,怎会……”
官兵冷冷打断:“是否有误会,也要大理寺决断,无关人等休要多言!”
手一挥,身后两官兵便要上前拿人。
青鸾见状向前挡住,作势想要抵抗,被苏清瑶拦下。
苏清瑶整理一下衣襟,抬手制止了官兵的动作,姿态从容:“我自己能走。”
回头看向茂行时,目光褪去所有沉着,声音近乎发颤:“此一去将所有事都处理干净,往后,都城于我而言再不想干,只是,这一趟,你可愿陪我同去?”
她想弥补曾经的遗憾,想让茂行放下这里的所有,不顾一切的随她回去。
所有目光聚焦在茂行身上。
茂行看着眼前这个曾让他做过美梦,让他命运辗转的女子,即便此刻,她依旧孤傲。
他沉默片刻,眼底复杂的挣扎后,最终沉淀为一种温和的坚定的拒绝,缓缓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苏清瑶看明白了,眼中的孤傲瞬间碎裂,听见他说。
“如今,这里才是我的归处,这些学子需要我,我早已立志要在此教书育人,不再回都城,往后……也请苏姑娘不要再来了,这里不适合你。”
他的话精准斩断苏清瑶最后一丝可能。
怔怔地看着他,看了许久,眼底重新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淡漠和荒芜,毫不犹豫转过身:“走吧。”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官兵又如潮水般褪去,铁蹄声再次响起,车辙声渐行渐远。
茂行久久站在原地,直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才寂寥又坚定的转身走入学堂。
静心书院重归寂静,只是这份寂静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怅然,学子们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有人被官兵带走了,心有余悸,又见到先生恍惚,不敢去打扰。
茂行将自己关在屋中半日,再出来时,除了眉宇间带着疲惫,已经恢复成往日温和的模样,继续教书。
傅临川也安分下来,有时倚在树下小憩,有时逗弄一下学子们,或是看着姜枣帮忙劈柴挑水。
头顶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过,精准落在姜枣伸出的手上,她解下鸽腿上的细小竹管,展开纸条。
傅临川眼皮一掀,抻长了脖子朝那边看去。
姜枣瞥他一眼,没想瞒着他,大大方方将纸条递过去:“听雨阁有事,要我回去一趟。”
傅临川捏着纸条扫一眼:“那我呢?”
姜枣看向他:“你也该回都城了,圣上不是不准你离开?”
傅临川闻言嗤笑一声,站直身体,掸了掸衣袍,双手环胸,下巴微扬,一副张扬的模样:“他如今可没那个闲工夫管我,尚书的事情还没处理干净。”
“我和你一同回去,也见识见识江湖组织。”
姜枣不可置信的愣住,诧异看向他,几乎以为听错了,听雨阁岂是他说去就能去的地方,说得好似街边随处可见的铺子一般。
觉得荒谬之余,一股难掩的兴奋感在心底深处荡漾开,心跳都快了。
那可是她熟悉的地方,不是吉祥镇,也不是都城,而是……她流过血流过汗成长起来的地方。
几乎能想象到,听雨阁中的人见到他颐指气使的样子会有什么表情,想象中的画面让她唇角微勾,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压下不合时宜的雀跃,冷下脸来:“听雨阁不是戏园子,江湖也不是都城里那些动用权势就能解决掉问题的地方。”
傅临川像是听见有趣的话,扬唇笑道:“怕什么?不是有你在吗?”
还有一大堆想要吓退他的说辞,被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咽回去。
“随你。”最终吐出两个字,转身去收拾行囊。
既已决定,两人便不再耽搁,向茂行辞行的时候,他并未多言,只是深深的看了傅临川一眼,又对姜枣道:“二位保重。”
傅临川那辆板车被暂时留下,毕竟两人还是骑马赶路更快。
只有一匹马还是不够,傅临川倒是美滋滋的提出,只能暂时委屈他一下,两人共骑一匹,被姜枣瞪了一眼。
山下有许多农户,虽然那些马都是出力气的,但勉强可行路。
官道之上,马蹄嘚嘚,离开书院四面环林的环境,心境也开阔起来,不看□□的马如何,单看骑在马上还贵气十足的傅临川,就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晌午,在路边一间简易搭盖起来的茶棚歇脚,傅临川在一张还算干净的凳子上坐下,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对四周的环境很不满意。
姜枣浑然不在意,去灶上拎起黑黝黝的茶壶,倒两碗麦茶,又找茶棚老汉要了两张饼子,刚烙出来的饼子宣软还冒着热乎气。
“凑合吃吧,到下一个驿站还要两个时辰。”姜枣先咬一口饼子,又灌了大半碗麦茶。
傅临川抿了抿唇,看着她毫不矫情的样子,也拿起饼子尝试着咬一口,咀嚼两下,喉结滚动,竟然还不错,没有想象的那样难以下咽,饼子宣软,还带着一点咸淡。
端起碗大口喝茶,喝得太急,被呛的猛烈咳嗽起来,恍惚听见几个低笑,好不容易缓过来,抬眼看去,对面的姜枣已经吃完喝完,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子上。
傅临川也不好再说什么,把饼子三两口吃完,简单填饱肚子,思考着下一处驿站的时候吃点好的。
再次上路,经过一片茂密林道,阳光在路上投下斑驳光影,傅临川昏昏欲睡,吃饱喝足有些懒洋洋的拉着缰绳。
姜枣提醒道:“此处山林间,偶有野物出没,小心惊了马,将你摔下去。”
傅临川来了兴致,四处打量几眼,还真叫他在林间看到些什么一闪而过。
“你看那边。”
姜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灰影在林间穿梭:“是野兔。”
傅临川一听,更兴奋了,拉着缰绳就要朝着林间走去。
姜枣蹙眉:“别过去。”
傅临川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还好意思拦着我,初见时,你烤的那只灰兔是洛娘子养大的,此事她至今都不知晓。”
姜枣当然没忘,吃完那只灰兔就毒发了,正巧被傅临川所救。
其实,当日若是他没上山遇到她,她也是要想方设法入村的。
“赶路要紧,不然天黑要在外面过夜了,夜间虫蚁多,瘴气弥漫,野兽出没。”
傅临川止住想入林抓野兔的想法,又行了一段路,临近傍晚,他们终于抵达另一处能落脚的驿站,此处的赶路人显然多了起来,南来北往的商客和百姓挤满了大堂。
两人寻了一圈都没有空余的桌椅,只剩角落里一张四人桌只坐着一个男子,他们走过去询问,得知无人便暂时坐在那人对面,点了干粮和烧菜,傅临川又要了一盘肉,实在是饿了。
等待上菜的过程打量起对面的男子,他看上去年岁不大,穿着一身淡蓝色锦缎长衫,一看就知道出身不错,吃起饭来的样子带着一丝拘谨,显然不常出门,对驿站的环境十分陌生。
低垂着头,只默默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就连刚才姜枣问他对面可否让他们暂坐时,也是慌乱的点了点头。
怕生的样子在人堆里分外显眼。
三两个穿着短打,身材粗壮的汉子推推搡搡着,在路过男子身边时,其中一人忽然‘哎呦’叫了一声,紧接着蹲在地上捂着脚。
“你他娘的没长眼睛啊!踩着老子了!”蹲在地上的汉子嚷嚷起来,其余两人也跟着眉目一横,凶相毕露。
“把我兄弟的脚压坏了!你赔!”
年轻男子此时已经面色煞白,喃喃着嘴不知道说点什么,慌乱站起身朝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凳子挡住,连连摆手,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蹲在地上的汉子伸出手:“五两银子!”
年轻男子顿时愣了一下,随即手忙脚乱地掏钱袋,一副只想赶紧赔钱让他们别再嚷嚷的样子。
姜枣和傅临川就坐在对面,皱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许是怕他们多管闲事,另外两个汉子瞪向他们:“吃你们的饭!”
常在江湖上跑,大堂里的人都见多了这种地痞讹诈的戏码,嚷嚷了这么久,也不见驿站掌柜的出来,肯定也是被这些地痞缠怕了,怕惹上麻烦。
姜枣不想多管闲事,对面的男子一看便知家境良好,五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手的。
身旁传来一声突兀的冷哼,傅临川声音不大,却带着清晰的鄙夷:“蠢货,明摆着讹诈你,还要掏银子息事宁人?”
蹲在地上的汉子眼见银子就要到手里,闻言怒火中烧瞪向傅临川,另外两个汉子也撸了把袖子。
“哪来的?想多管闲事?那你什么意思!这银子不如就你替他出!”蹲在地上的汉子也不装了,站起身走向傅临川,怒瞪着他,一副不给银子就要揍他的架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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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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