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仁——！”
江知滢一早冲到“将军府”，扑倒在还睡的淑仁身上。
“姐姐，疼！”江淑仁瞬间被压醒，委屈地控诉。
“哦！对不住对不住！我一急就给忘了！”江知滢慌忙爬起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歉意。
原来，今早韩宋细心喂江淑仁用过早饭后才动身去上朝。临入宫前，他特意绕道去了南街的江府，将淑仁昨夜扭伤脚的事告知了江知滢。江知滢一听就急了，当下就想立刻飞奔到妹妹身边。韩宋一声唤住她，并未阻拦，只是沉稳地委托她帮几个忙。
“她昨夜哭着说想吃西街老王记的绿豆糕，劳烦姐姐去帮她买一些。”
“嗯好，我记下了。”江知滢连忙点头。
“今日天阴，恐有凉意，你督促她多添两件衣裳，莫要着凉。”
“嗯好，放心。”
“午时之前，家具行的人会送一套桌椅过来，你看着她，让她动口指挥便好，万万不可让她自己动手搬抬。”
“嗯好，我盯着她。”
“还有……”
“停！”江知滢赶紧打断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我的大将军诶，您就放一百个心，跟我爹安心上朝去吧。我保证寸步不离地看着她，直到您回来交差，成不？”
韩宋这才颔首，转身踏上了岳父江亭的马车，一同往皇宫去了。
回到眼下。
江知滢双手叉腰，看着妹妹啧啧称奇：“真是没想到啊，以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韩宋将军，跟你成亲后，居然变得这么啰嗦又细心！”
身旁的丫鬟小翠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姐此刻的架势，忍不住小声吐槽：“小姐，您这样子叉腰站着说话，十成十也是受了那位李言大人的感染了……”
江知滢双手马上交叉架在胸前，俏脸一板：“不许在我面前提他！”
将近午时，果然有几个伙计抬着一张做工精致的太师椅和一方配套的楠木小桌进了将军府院子。江淑仁和江知滢看着，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淑仁问领头的伙计：“这是谁让送来的？”
“回夫人，是韩将军一早来小店订下的。”伙计恭敬答道，“将军说您喜欢在院子里看书喝茶，特意选了这套，吩咐小的们摆在院子中间通风遮阴的好位置就行。”
江知滢绕着那套雅致的桌椅仔细观赏了一圈，忍不住再次啧啧感叹：“瞧瞧这心思，这体贴劲儿！要我说，韩将军才该是那‘京城好男人榜’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位！”
“京城好男人榜？那是什么？”江淑仁茫然地眨眨眼。她自幼对这些坊间热议浑然不觉，甚至连自己姐姐是“京城第一美人”这种称号从何而来都搞不清楚。
京城之地，繁华喧嚣，总有些闲来无事的闲人，热衷于编排各式各样的排行榜，可谓男女老少，无所不包。
男子中最负盛名的自然是“京城美男榜”，而女子这边，则是“京城美人榜”和“京城大户小姐风采榜”最为引人注目。迄今为止，那美男榜的前三把交椅，几乎雷打不动地被皇上、韩宋和李言三人霸占。
而美人榜的前三则时常更迭。以往江知滢常年位居第二，榜首乃是皇上的妹妹鹤阳公主。自打鹤阳公主随太后前往南方颐养，渐渐淡出众人视线，江知滢才补位成了第一。后来江淑仁嫁与韩宋，因其温婉清丽的气质备受瞩目，这榜首之位便又落到了她的头上。
至于江知滢方才提到的“京城好男人榜”，主要评选的是那些家世显赫又懂得浪漫与体贴的公子哥儿。
毕竟，在众人看来，“有钱”才更能“为所欲为”地制造浪漫。
韩宋以往是从不上此榜的。原因无他，众人皆知其性情冷峻，是出了名的“女人脱衣于前而色不变”的柳下惠。
而李言，却一直是这个榜单的常客，且名次极为靠前，这也正是为何总有人说他风流倜傥、红颜知己无数。可实际上，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李言那些为人称道的“浪漫”举动，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同一个人。
只是大家见他身旁女伴的衣着风格日日翻新，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上场，便想当然地以为那是各家不同的姑娘，从未想过——一个人，也是可以同时喜欢上世间所有鲜妍色彩的。
*
新桌椅安置妥当，两姐妹都迫不及待地坐上去体验。江知滢率先瘫进太师椅里，几乎是瞬间就被那恰到好处的舒适度征服。
“这也太舒服了吧……”她发出满足的喟叹。
“将军还托我给你买绿豆糕，你这太享福了吧。”江知滢越是坐在椅子上越是羡慕。
“姐姐要是赶紧嫁给李大人，岂不是比这更舒服？”江淑仁笑着打趣。
“不行，不能这么快就让他得逞。”
“你情我愿的事情，干嘛拖这么久？算算快五年了吧。”
“就是因为都五年了，这个人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爹。我们两都走了，他老人家就只剩一个人了。”
江亭的夫人在江知滢七岁、江淑仁四岁那年便去世了。年幼的江知滢早早懂事，成了父亲得力的帮手，小小年纪便开始学着打理偌大的江府，里里外外、大事小情几乎都压在她肩上。后来妹妹渐渐长大，接手了些琐碎家务，但府中大事依旧由江知滢一手操持。
说不累是假的，加之江亭性情较为软弱，在官场上时常受人排挤，江知滢除了管家，还得时常为父亲分担外界压力。
“早知道……就该等姐姐先嫁人的。”江淑仁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歉疚。
江知滢闻言，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妹妹的额头：“瞎想什么呢？嫁给韩将军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这样……姐姐肩上的担子不就更重了吗？”江淑仁握住姐姐的手，眼中满是心疼，“以前我虽然帮不上大忙，但至少家里的杂事还能替你分担些。”
“傻妹妹，”江知滢反握住她的手，笑容温柔而坚韧，“谁说是你姐姐我一个人忙活了？曹管家不也天天脚不沾地嘛！我真的不累。”
“真的不累？”
“真——的——不——累——”江知滢拖长了音调，扬起唇角。
“那……”江淑仁眼睛转了转，趁机提出要求，“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不？”
“你说，姐姐都答应你。”
“下个月二十七，我们去岐山玩玩吧？”
“岐山？”
*
这时，叶芝霖总算将医馆的事务忙完，换了身素雅的常服，提着一大包配好的药材出门。她行至将军府，见府门虚掩，便探进半个身子小心张望，恰好被院中的江淑仁看见。
“叶太医！快请进来！”江淑仁欣喜地招呼。
叶芝霖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来，先是向江淑仁行了礼，目光转向旁边的江知滢时，略带询问。
“这位是我姐姐，江知滢。”江淑仁连忙介绍。
叶芝霖顿时了然，恭敬地行礼：“早对江小姐芳名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江知滢也落落大方地回礼：“叶姑娘的妙手仁心，我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她顿了顿，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倒让我有些怀疑那些排行榜的真实性了。”
“什么排行榜？”江淑仁和叶芝霖异口同声地问道，都是一脸茫然。
“京城美人排行榜呀，”江知滢解释道，“淑仁你可还记得，你未出阁时是第三，这第二的位子，可一直是叶姑娘的。”
叶芝霖竟是头一回听说这榜单，觉得十分新奇，谦逊道：“夫人说笑了，我倒觉得，韩夫人才是真正温婉动人，比我好看多了。”
“哪儿有！太医明明长得这么好看！”江淑仁立刻反驳。
叶芝霖轻轻捋了捋鬓角碎发，笑道：“不过说到底，依我看，还是知滢姑娘您最美。我可是常听李言大人提起您，赞不绝口呢。”
“你也认识李言？”江知滢有些意外，“我听闻叶姑娘是皇上的御用太医……”
“皇上与李言大人、韩将军交好，三人时常会跑来我那僻静的医馆喝酒谈天。”叶芝霖解释道。
“喝酒？”江淑仁眨了眨眼，更困惑了，“怎么会想到去医馆喝酒？”
“你呀，”江知滢忍不住笑了，点了点妹妹的额头，“这还不明白？自然是为了方便某人见想见的人呀。”她意指皇上探望叶芝霖的心思。
“看病和喝酒……有什么关系？”江淑仁依旧没绕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江知滢索性不再解释，只让她日后慢慢体会。关于皇上心仪叶芝霖的事，她也是从李言那儿听来的风声，具体细节，她也好奇得很呢。
“对了！叶姑娘！”江知滢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提议，“下个月二十九，我们一起去岐山游玩如何？”
“下个月二十九？好啊。”叶芝霖欣然应允。
一旁的江淑仁心里却“咯噔”一下：完了！她忘记告诉姐姐，去岐山其实是李言大人私下单独邀约姐姐的……这下可麻烦了！
“淑仁，到时候记得叫上韩将军一起吧！”江知滢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来。
“啊？哦……”江淑仁愣愣地应着。
不过，既然已经邀请了叶芝霖，索性就大家一起去吧，也更热闹。众人皆笑着应和，期待起这次的出游。
唯有江淑仁心里暗暗叫苦，开始发愁：这下……该怎么跟李言解释这突如其来的“集体活动”呢？
*
晌午前，江知滢和叶芝霖便告辞回府。不久，韩宋也从宫中归来。午餐竟是京城鼎鼎大名的春香楼大厨亲自到将军府小厨房烹制的，原是韩宋一早离府前就特意去预定的。
受了伤真是待遇非凡啊，江淑仁美滋滋地想，不仅啥活都不用干，还能在家吃到春香楼的美味，她简直希望这伤好得再慢些。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立刻扑到韩宋身上，在他脸颊左右各印上一个响亮的吻以示感谢。
唉，可惜想象总是很美好。现实是，自成亲至今，两人除了必要的牵手，其余亲密举动一概全无，当真是相敬如宾，礼数周到得仿佛还在做客。
京城的春季难得遇上这样一个凉爽的阴天。
江淑仁右臂伤着，不敢乱动，只能老老实实地将手臂搭在椅扶手上。可她天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失去了下厨的乐趣，她转眼瞥见韩宋书架上放了本《李太白诗集》，便取下来随手翻看。
“你喜欢李白？”韩宋从厨房那边提着刚沏好的茶走来，手中还端着一碟精致的糕点。
江淑仁晃了晃手中的诗集，表示赞同：“李白的诗，气象万千，总是百读不厌。”
其实主要还是心疼了一晚上那些被毁掉的新衣裳，急需找点东西分散注意力。
韩宋走到她对面坐下，执起茶壶，将两人面前的白瓷杯缓缓注满清亮的茶汤。江淑仁也放下书，拿起一块绿豆糕就送入口中。
“今日天阴，层云厚重，待会儿恐怕会有一场雨。”韩宋望着窗外道。
江淑仁嘴里塞得鼓鼓囊囊，闻言含糊不清地摇头晃脑：“唔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介天气从来下不了雨！（我在京城待了这么久，这天气从不下雨！）”
韩宋看着她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也不计较她的“预言”，顺手拿起她方才放下的诗集，随意翻看了几页。
江淑仁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糕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眯起眼，故作深沉地感叹：“‘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真是写尽相思苦楚啊。”
“是《秋风词》。”韩宋接道。
“嗯，太白的诗里，我最偏爱这一句。”
“为何独爱此句？”
“这个嘛……”
江淑仁哈哈干笑了两声，突然做了个俏皮的鬼脸，迅速又拿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企图蒙混过关，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大力推荐。
“嗯嗯！这个真的好好吃！将军你快尝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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