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殿，烛火通明，映照着一室寂静。皇上正埋首于成堆的奏折之间，眉头微蹙，批阅得极为认真。
突然，“砰”的一声，殿门被不大客气地推开，李言一脸怒气地闯了进来
“这个韩宋越来越过分了！”
皇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瘪了瘪嘴巴，变了调子，慢悠悠地问：“韩宋又把你怎么了。”
李言大步流星地走到御案前的台阶下，竟是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就坐了上去，直接背对着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龙案。他双手叉着腰，就开始抱怨。
“他以前一直都叫江大人，成了亲也是叫江大人。自从知道我叫岳父后，便改叫岳父，你说他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皇上终于从奏折后抬起眼，瞥了他那没正形的背影一眼：“人家叫岳父名正言顺，你叫个什么岳父。”
李言被噎了一下，但怒气未消，反而更盛。他干脆将一边手肘撑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开始胡乱比划，手指不住地点着、敲打着光洁的地面。
“我那是……我那是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制定的周密计划之一！这叫策略！他韩宋倒好，非来插一脚！打乱我的步骤！不仅如此？呵！说到这儿我更来气了！”
故事回到一个时辰前……
日常的朝会刚散，文武百官鱼贯而出。官阶不高、站在队伍最末流的江亭，如往常一样第一个跨出了大殿门槛。
而身为朝中重臣、站在最前头的李言，却一反常态，急匆匆地从涌动的人群中逆流挤了出来，几步小跑追上了前方的江亭，声音清亮，带着十足的亲昵：
“岳父！”
江亭还在想谁叫自己，李言出现了。
江亭赶忙压低声音，面露窘迫：“哟喂我说李大人啊，这么多人，就别这么喊了。”
他实在消受不起这位位高权重的“准女婿”这般热情。
李言却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依旧笑嘻嘻地，凑近了些：“您要是早点把我跟知滢的婚事点头同意了，我这不就叫得名正言顺、理所应当了吗？”
江亭脸上显出十足的无奈，双手一摊，苦口婆心：“李大人，真不是下官有意为难。是知滢她自己亲口说的，就算我逼她，她也不嫁啊。”
“不会的！岳父您想想，”李言试图晓之以理，“那天宣读圣旨之前，您不也听见了吗？我跟知滢，我们明明是两情相悦……”
“我知道，我知道，”江亭连连点头，表情却更为难了，“可知滢那孩子的脾气……唉，她真是这么说的。”
正当此时，一直慢悠悠走在后面的王籍之恰好经过，将这番对话听了个全。他当即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插话道：“江大人家的千金，好大的面子啊。竟然能让李大人这般屈尊降贵，求着嫁女儿。要知道，这满京城里，排着队想嫁给李大人的名门闺秀，怕是能从朱雀门排到玄武门了！”
江亭素来怯懦，面对王籍之这等家世显赫又言辞刻薄的同僚，从不敢还口，此刻更是被说得面红耳赤，讷讷不能言。
而王籍之所在的王家与李家也算世交，关系甚密。此刻，李言即便心头火起，想光明正大地替未来岳父和心上人怼回去，却也碍于情面，不便当场发作。
顿时，两个人都哑巴了。
“岳父。”
一声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韩宋不知何时已立于不远处。他身形挺拔如松，墨色常服更衬得面容冷峻，唯有看向江亭时，深邃的眼眸中才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重。
“岳父，那日送您的灵芝，用着可还合意？”韩宋走上前，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江亭顿时笑逐颜开，方才的窘迫一扫而空，连忙应道：“太喜欢了！多谢将军厚赠！”
“这是女婿份内之事。”韩宋微微颔首，随即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一旁的王籍之，“以后若是再有人言语无状，冒犯岳父，您只管告知于我。”
江亭听得心头大畅，连连点头。被王籍之明里暗里挤兑了这么些年，今日总算借着这威武女婿的势，扬眉吐气了一回，尝到了那么点“仗势欺人”的甜头。
当然，他心里也明白，韩宋这话多半只是说来替他撑撑场面。这位女婿性情冷僻，向来远离朝堂纷争，从不多管闲事，今日出头，纯粹是看在“岳父”这层关系上。
*
故事回到皇宫当下。
皇上听完，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批完的一本奏折，又拿起另一本，眼皮都未掀，淡淡吐槽：“人韩宋明明好心，替你们解了围，你倒好，反过来怪他抢了你的称呼。”
“那他也不该当着我的面叫啊！”李言气得又坐直了身子，“这分明就是故意气我！向我炫耀！”
皇上终于抬起眼，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会儿。
“朕看你是气糊涂了，”皇上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可救药，“还没意识到问题根本不在韩宋，而在于你自己吗？”
这句话像盆冷水，稍稍浇熄了李言的怒火，他愣了一下，疑惑地皱起眉：“我？我有什么问题？”
“你忘了江大人最关键的那句话是什么了？”皇上好整以暇地靠向椅背。
李言眯起眼，皱起眉，开始努力回想江亭当时的具体说辞。
皇上却没给他慢慢思索的时间，直接揭晓答案，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是人家江小姐——不、想、嫁、给、你！”
说完，还觉得不够，又慢悠悠地接了两个字，“活该。”
“好像……是有这么一句……”李言喃喃道，但显然又一次抓错了重点。
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御案上，甚至大胆地拨开皇上面前那摞高高的奏折，探出半张写满“想不通”的脸。
“诶陛下！我忽然想起来，叶太医……好像也跟你说过差不多的话吧？”
皇上原本看戏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眉宇间阴云聚集：“芝霖说什么了？”
一股无名火开始隐隐燃烧。
李言见状，立刻露出了报复性的、极度欠揍的幸灾乐祸嘴脸，一字一顿地重复：“叶、太、医、说，跟、你、不、可、能。”
他特意拉长了音调，生怕皇上听不清。
“朕是皇帝！”
皇上猛地一拍奏折，但小心地没拍到自己刚批好的那份，声音冷了下去。
“玉树临风，魅力无限！芝霖那只是一时糊涂，迟早是要嫁给我的！”
他冷笑一声，迅速反击。
“倒是你！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倜傥、油嘴滑舌，先是江大人不同意，现在连江小姐本人也摇头。李言，你是真、没、可、能、了。”
“笑话！”
李言被戳到痛处，立刻拔高声音，猛地一拍胸脯。
“我爹乃开国元勋李甫！我本人是当朝第一宰相！年轻有为！知滢她只是一时想不开，最终肯定会嫁给我！再说，”
他像是找到了有力论据，手指虚空一点，一脸要不完的样子。
“韩宋那个万年冰山、不解风情的木头桩子都能娶到江家二小姐，我李言凭什么不行！”
皇上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怜悯的笑容，轻飘飘地给出了终极一击：“就凭你是李言，他是韩宋。这理由，够了吗？回家洗洗睡吧，记住，别照镜子，小心崩溃到睡不着。”
“……”
至此，李言与皇上的第一万三千八百六十回合口舌对决，宣告结束。
李言战绩：败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一回，零胜。
【将军府】
“若叫你送我一句诗，你会送哪句？”
韩宋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江淑仁微微一怔。月色下，她抬眼看向身旁的大将军，他侧脸轮廓冷硬，目光却落在远处，看似不经意的话，叫人猜不透他为何忽然有此一问。
“诗句啊，倒是有一句。”
江淑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两只分别放在两条大腿上的手合在一起，眼角泛着丝丝红晕，嘴唇些许干燥舌尖轻轻一卷。
“之前第一次见你以后本想以信给你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勇气，才将那深藏心底的婉转情意轻声吟出：“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话音落下，周遭仿佛更静了。
韩宋身形未动，心底却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极力维持着惯常的冷峻，不让丝毫心动迹显露于外。
他只是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一轮清冷的残月，目光似乎变得迷离，然而那朦胧光影中，映照的却全然是身旁人的模样。
静默片刻，他仿佛在与明月低语，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江淑仁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慢慢转过头，望向正凝视着月亮的韩宋，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小声地、带着不确定的期盼问他：“这算是……对我的回答吗？”
韩宋没有立刻回应。他只是微微侧过头，唇角难以抑制地扬起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那笑意虽轻，却如春风拂过冰湖，瞬间消融了几分他周身的冷冽。
没有言语，江淑仁却已然明白了。
这或许是长久相伴生出的默契，他细微的一个神情，就足以让她洞悉所有；又或许，仅仅是出于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想到此处，她心头莫名泛起一阵酸酸软软的悸动，竟有些不敢再看他。她将发烫的脸颊转向另一边，眼眸低垂，望着地上两人被月光拉长的依偎身影，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一句喜欢……”
她说得极轻，韩宋只隐约捕捉到几个模糊的字眼。凭着自己的猜测，轻声吐露。
“喜欢。”
低沉而肯定的单字，猝不及防地落入江淑仁耳中。
她猛地一愣，几乎以为是月夜带来的错觉。倏地转过头，一双睁得圆圆的眸子傻傻地撞入韩宋深邃的眼里。
“将、将军刚才说什么？我……我没听清……”
韩宋的目光稳稳地接住她的视线。
“我说，喜欢。”
韩宋说，喜欢。
他说了喜欢……他喜欢……？
巨大的、甜蜜的冲击感瞬间攫住了江淑仁。她猛地低下头，一把用微凉的双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想要藏起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羞怯和狂喜。
“我……我也是……喜欢你的……”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叹息般的低笑。然后是他一如既往言简意赅，却在此刻重逾千钧的回应。
“嗯，我知道。”
[撒花]好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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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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