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貌,江榗拿完药去了趟楼下,买了许多水果后折返,问了林零那个病房号。
江榗一进去,就看见林零拖着不便的身体,厕所房间两头跑,她手上拿着湿帕,热水将她的手指烫红,林零没知觉似的,照样给病床上的女生细细擦拭,从额头到下巴,无不彰显体贴。
林零见来人是江榗,对她微微一笑,手下不停,拧干了帕子,抬起女生的无力手,缓慢而细致地擦拭到每根手指缝。
江榗站在一边,她看着床上与自己一样年纪的人,心一点点沉下去,产生出一种茫然无措的情绪。
病房里透着死一般的寂静,头顶的灯光过于刺眼,被单白得太晃眼,连带着江榗看向林零的妹妹,都有了几分同情。
这么好的年纪,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至于什么时候醒来都成了未知数。
说不定,明天就能醒过来呢,明天不行的话,就后天,后天不行还有大后天,反正,总会醒来的。
即使希望渺茫,但这是她们所希望、祈求的。
“她叫林裳,说起来比你还大了两个月,很可惜,她现在还没办法认识你。”林零的声音沉稳,她握住了林裳的手,似乎在给她取暖。
床上,林裳双眼闭合,嘴唇自然垂下,脸上是病态般的白,而这白中,下唇的那颗黑痣就格外明显,江榗注意到。
一只手抚了上去,轻轻触碰,生怕施了点力会弄碎,手上传来的温热的温度,不断来告诉她,我还活着。
林零这般望着,回忆涌现眼前,竟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分明这人就在自己的面前,十分平静地看她。
林裳不喜欢笑,但她总会对自己笑,笑时皮肉牵动,连这颗痣都显得那么俏皮可爱。
“林……”
“没关系,我认识了她。”江榗的话打断了林零不合时宜的臆想。
林零肩膀下沉,看不出情绪。
之后,江榗陪她忙完了一切,等天色暗下来时,林零这才有了走的打算,江榗见没人来接班,问:“你妹妹……”
“等会儿我妈会来的。”林零说。
说完之后,江榗见她起身,以为是准备离开,脚下挪动一步又停下,见林零单手撑在床头,露出的半张侧脸脆弱虚散,但隐隐有几丝倔强,然后平缓又依恋地俯视身下的人,不自觉地替她理了理衣领,捏了捏被角。
随后,在江榗的注视下,林零的腰往下一弯,在林裳的下唇处、那颗痣上轻落了一吻,极快,如蜻蜓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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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一层层叠加,江榗浑身不自在,穿了脱,脱了穿这样好几次,显然还没能习惯温度的骤降。
“还是穿着吧。”阿江打开了窗户,冷风进了室内。
“你感冒才好。”
“好。”
江榗感受到了凉意,最终妥协般拿起衣柜里厚实点的外套穿上。
临走时,江榗在门口摸了把猫,嘱咐银点乖乖的在家,不要乱动东西,不要惹阿江生气。
她叽里咕噜说完一通话,起身,对坐在窗边浇花的阿江说:“阿江,等我回家。”
阿江没回头看她,在江榗打开门时她才长长的嗯了声。
她这声嗯进了心里,江榗望着那道背影心生不舍,可迫于时间的压力,还是转身离开。
不过,今天十分奇怪,本来店里的人不多,按理排班来说,林零和周吟现在应该是下班了,可她们两个人跟上状态一样,收拾整理着店里的边边角角,像是,纯没事干找事干。
特别是周吟,江榗准备出去吃碗泡面解决晚饭时,她赶紧挡在门口,不许她出去。
江榗不理解这个小丫头脑子里装的什么,想一出是一出,便双手插兜,定神看她,一个你必须给出完美原因的样子。
周吟哎呀一声,额了声,立马说她运气好,领了大额的卷,等今晚下班,请她去店里吃串串。
江榗心里估了会儿时间:“可距离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我现在有点饿。”
“吃巧克力。”
“吃饼干。”
林零和王榆异口同声说。
江榗没去接,更加疑惑看她们。
林零老借口,便利店没零钱补的巧克力,王榆则说,自己不喜欢吃,给她拿去垫垫肚子。
江榗目光凝聚,不为所动。
林零直接把巧克力往她手上一放,看了眼身后的周吟,毫不避讳说:“你看啊,小吟来店里那么久,终于舍得请我们去外面吃一顿饭,我们肯定要空了肚子去,好好宰她一顿,也算不辜负她的心意。”
周吟眼睛睁大,脖子往后缩,僵硬地点了好几下脑袋,牙缝里蹦出:“对,没错。”
江榗信了,也不全信。
这是迫于无奈,只能选择相信。
现在都七点多,外面一片漆黑,灯光陆陆续续亮起,江榗看了眼外面,空落落的肚子诉讼她的它饥饿,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大跳,一道红色身影突然的出现,属实吓人。
是杨秋媛。
罕见的,她今天化了精致的妆容,穿了红色的长款大衣,脚踩十厘米高跟走进来,怀里还抱着粉色的方盒,一见江榗呆愣,对她招招手。
江榗以为是喊自己过去帮她拿东西,还没走过去几步,周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挪到了身后,一声:“ Surprise!”
砰地一声,礼花筒破裂,无数的亮片纷纷洒落,周吟嫌不够,又拿了好几个接着放,砰砰砰——
顿时,时间仿佛凝固,亮片掉落到地面的时间被拉长,光亮之下,璀璨漂亮的像是满天的星星往下坠落。
江榗情不自禁去接,是有实感的,不是梦、不是假的。
江榗站在中间,王榆、林零、周吟和杨秋媛将她包围,嘴里一起说着:“生日快乐!”
她此刻脑海一阵轰鸣,无措地收回了手,画面太美好,江榗不敢认,直到周吟推着她去沙发上坐好,欠欠的开她玩笑,江榗才回神,不好意思脸红。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自小到如今,除了亲戚来吃饭,还没有那么多人给她庆过生,想到这儿,江榗脸上更红了。
很小的时候,因为家里就她一个小孩子,母亲对她很好,过生日时,邀请亲戚,会准备满桌的饭菜,父亲也会定一个蛋糕。
即使,大人听了她的意愿,并没有订她最爱的巧克力蛋糕,江榗还是很满足,即使后面,许愿蜡烛被一个同龄的表弟抢了吹,江榗仍笑,撑着没掉眼泪,笑着吃完了自己的一小份蛋糕,只因大人们说过,不许哭,丢人。
到了上小学,母亲与父亲勉强维持这段婚姻,每日除了争吵就是冷战,日子浑浑噩噩过着,便没有人真正记得她的生日了。
后面,阿江的出现,她祝自己生日快乐,说这一天自己诞生,亦是上天给她的礼物。
她说,她的记性很好,会记得每一个时间段,记得自己都快忘掉的事情。
于是,阿江陪伴着她,产生了许多令人难以忘怀的经历。
林零和王榆去了外面,杨秋媛想起什么,跟着走了出去。
周吟抓了把地面的亮片彩片,对着江榗猛吹一口,“回神啦,江姐姐~”
江榗对于周吟的调侃,只笑了笑,她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冒热气,用手背碰了碰脸,想要站起,站起来做什么,她不知道,走几步?会不会显得很心急?
她坐立不安地小动作,全被周吟看去,周吟咯咯咯笑出声,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往下一按,“您啊,寿星,就好好坐着吧。王姐和林姐她们出去拿提前订好的烧烤、炸串,等着吃吧。”
“哎,周吟,你可别逃,我们还记得你要请我们吃串串的。”王榆的声音从面响起,推门而入,烧烤的香味儿袭入,勾着人的味蕾。
周吟:“……”
杨秋媛咦了声,她手上提着一箱啤酒,似笑非笑望着周吟:“呐,请吃饭,居然不跟老板讲,周吟啊周吟,背着我请她们吃饭,我好心寒啊。”
“没有,不是,美丽动人的老板姐姐,你听我解释——”周吟迅速扑过去,抓着杨秋媛的衣服,欲哭无泪地解释。
这戏剧性的一面,江榗懂了,很自然的勾唇笑起。
王榆和林零收拾着桌面,将买的食物铺满了整张桌子,江榗想要帮忙,被她们阻止,说寿星今天工作了一天,现在得休息,得享受。
弄完一切后,大家围桌而坐,你看我,我看你,杨秋媛看不下去了,开口:“小榗,你先吃第一口。”
“还有这说法?”江榗不明白,照做拿了串烤肉,咬下一口,孜然辣椒与肉的融合,还有炭烤的香味儿在嘴里溢出。
“开动!”周吟迫不及待拿起肉串猛咬一口。
杨秋媛边吃边拿地上的啤酒,挨着放桌面上:“别顾着吃,喝酒。”
吃的过程,林零举起啤酒,说我们一起干杯,祝江榗生日快乐。
杨秋媛打住,拿出手机说,我们得录视频,得拍照纪念。
王榆长得最高,手也长,成了她站在最前面拿手机,一声茄子咔咔咔,连拍了数张照片。
吃到最后,轮到吹蜡烛的环节,周吟非要给江榗弄了小皇冠戴上,说要注重仪式感。
杨秋媛说不好看,周吟说好看,两人争论半天,江榗好笑地看她们,自己则在林零的手下,还是戴上。
黑暗中,微弱的灯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不知是谁说了句:“二十一岁啦,以后就是小大人了。”
江榗闭上眼,许着愿,感受烛光的温度,将自己点点融化,变得炙热无比。
许完了愿,灯打开把黑暗驱散,江榗晃了下眼,手上接过林零递来的刀具分蛋糕,她仍想,好不现实,幸福就这么降临到了自己的头上。
周吟趁其不备,在江榗涂抹了一下,飞速开溜,她本想躲在杨秋媛的身后,对着江榗扮鬼脸偷笑,脸上一凉,一大坨奶油抹到了自己的脸上!
她抬眼,就是杨秋媛得意的笑:“没想到吧——”
她话还没落音,嘴巴就下半张脸被扑了满满的奶油,杨秋媛眼睛瞪圆,寻着方向正是王榆,手上还有明晃晃的证物,她面露讥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大战一触即发,林零本想劝架,不知道被谁抹了头发,无奈加入。
不知不觉中,江榗融入了进去,喉咙发干,眼尾有泪光闪烁,笑得肚子痛。
一阵后,大家看着满地狼藉,杨秋媛喝了点酒,醉醺醺的,声音黏黏糊糊道:“明天收拾干净,放假!”
周吟举着啤酒瓶,肆意大声:“好耶!”
整个过程里,就王榆没有喝酒,自始至终保持着清醒,到了时间点,挨着负责把每个人送回家。
江榗没想喝的,可氛围到了,喝了多少她自己也不清楚,现在,脑子晕乎乎的一片,差点宕机,她寻着记忆上楼,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脱了鞋,一股脑冲进去,瘫在了床上。
很累,又很高兴,江榗把脸埋在床上,抬不起一根手指。
“这是喝了多少?”阿江说。
江榗听见了她的叹气,倔起反驳:“没喝!我没喝酒……”
她说完反应过来,嗅到了自己身上有酒味儿,瞒不过,如实回答:“喝了一丢丢,是啤酒。”
怕她恼,江榗撑着往她的身上靠,懒洋洋说今天晚上的事情,还掰着手指头,细数这些年快乐的事情,江榗酒量很差,脸颊染上绯红:“加上今天这一次,啊,又多了一件,我真的很高兴,有人记得,有人为我庆生,很高兴……”
阿江替她脱外套,不含情绪地嗯了声。
江榗推开了她,郑重又懊恼,眼里有几分不安的情绪反复横跳,怯怯地说:“阿江,我撒谎了。 ”
“嗯,我知道。”阿江对这样惊成兔子的江榗,总想给予更多的爱给她,便笑着捧起她的脸,用以安慰。
“你总是什么都知道。”江榗长舒口气,“阿江,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户口本上错了,我早就过完了二十一岁的生日。”
“但是,我没告诉她们。”
阿江一把将江榗搂进怀里,细语抚慰:“没事的,这样,就算阿榗今年过了两次生。”
“……嗯。”江榗窝在她的怀里打了长长的哈欠,双手环住她的细腰,困意不知不觉攀上。
之后,她听见阿江说:“晚安,阿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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