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多，店铺门就已经打开了，新鲜的空气顿时涌入，带走了屋内浓烈的香精味儿。
江榗熟练拿起扫把扫掉地上的碎发，扫到一堆后，她去后门那里拿出了一个麻袋，将头发挨着倒进去。
这种碎短发不值钱，隔段时间就会有人主动前来回收，江榗负责处理，与老板五五分成。
倘若遇见了那些发质好的长发，加上顾客没在意要，江榗则会统统装进另一个袋子里，卖更高的价钱。
总的来说，补贴生活倒是不错。
江榗收拾好后，扫了圈店内，见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加上时间还早，就脱掉了外套，打算去店对面买早餐吃。
她先是跟店里新来的小姑娘打了声招呼，小姑娘刚来不久，年纪不过十八，整天迷迷糊糊的，说些话江榗大多数听不懂，以至于才认识几天，就被小姑娘周吟笑了好几次。
她总是在笑过后，摆摆手道歉，又加刀反问：“江榗姐姐，你没比我大几岁吧？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太老成了，你信不信我去问问老板，老板都肯定都能懂我的意思。”
江榗话少，听了她的话后不语，算是默认自己的老成。
其实，也不算是老成，换言，是不想去了解去塔理，这些年来，江榗早已经习惯困于自己的世界与心境当中，外界的其它事物，她全然提不起兴趣。
“江姐姐，你过去帮我带四个肉包呗，谢谢啦。”周吟放下了手机，一脸祈求看她。
“好。”江榗答应，周吟咧嘴一笑，目光又落到了手机屏幕上。
她走到对面的早餐店里，习惯性点了一碗八宝粥和一个红糖馒头，现在是饭点，人流量大的时候，见老板忙不过来，江榗起身去打了碟泡菜。
她回来时，就发现自己的位置被某人霸占了。
阿江神色疲倦，一只手拖着下巴，另一只手正贴心为她搅着冒热气的粥。她坐姿不老实，一条腿缩着，一条腿高高翘起，见桌面多了碟泡菜时，阿江猛然抬起了头，冲江榗就是一个大大的笑容，仿佛上秒打哈欠的不是她。
“你回来啦。”阿江主动起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江榗轻嗯了声，坐下的同时捏了捏她的脸颊，“谢谢。”
“噗——”阿江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背靠在墙上就笑个不停。
这么大的动静，周围的人丝毫没受影响，自顾自吃着早饭、闲聊。
江榗表面一脸平静喝着粥，实际空着的那只手触到了阿江的手背，捏了把软肉。
没太敢使劲儿。
怕她疼。
所以，阿江仍笑，对被捏毫无察觉，板凳一翘一翘的。
待笑够后，阿江喘着气，懒洋洋靠在了江榗的肩头上，调侃她：“今天怎么变性了，你不是觉得我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吗？突然冒出谢谢这两个字——”
她用额头蹭了蹭江榗的肩头，“好不习惯喔。”
江榗反驳：“哪有。”
阿江展眉吸了口气，跳了话题，“瘦了好多，骨头硌得我额头疼。”
江榗闻言放下了筷子，替她揉了揉。
要我去买个鸡蛋揉——
话到了嘴边时，她立马收了回去，正了正身子让她靠得舒服些，脸上带了宠溺的笑：“那我下次穿厚点。”
阿江似乎有了困意，语调缓慢起来：“笨蛋啊，阿榗，你该多吃点，长胖点不就可以了嘛，我喜欢你胖点，软乎乎的，手感一定很好。”
江榗吞下了嘴里的粥，眉头几不可查拧了点：“我不胖，你就不喜欢了么？”
这边没回声。
江榗放下了筷子，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没心情。
一分钟后，她听到自己渴望地回答。
“……喜欢的，阿江啊，会一直喜欢阿榗的。”
眉头顿时舒展，江榗重新拿了筷子，吃完了剩下的。临走时，她对老板说：
“老板，我要四个肉包打包。”
老板是一个中年妇女，她听见江榗说这话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忙说：“好嘞，肉包还要等个一两分钟，等等吧。”
江榗敛着神色：“好。”
最早一批吃早饭的人过去了，此刻店里人渐渐少了下来，老板也是从中得了空闲，擦擦额角的汗，打量起江榗来。
这个小姑娘，她早有印象。
每次都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人瘦瘦高高的，穿着简单，五官说不上多么精致，是那种很柔和的长相，是走在大街上，看了会觉得好说话那种。
她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总是用黑色皮筋绑着，在如今这个追求漂亮的时代，倒是少见。
尤其是，她得知这个小姑娘还是对面理发店的员工，瞧着那群顶着黑发进去，染成五颜六色头发出来的年轻人，便更觉得不可思议。
奇怪。
这大半年来，江榗几乎每天都来这里吃早饭，早餐也是雷打不动，一碗八宝粥、一个红糖馒头和一小碟泡菜。
要说自己手艺好，老板是承认的，但像她这种，长时间只吃这几样的人，少见，难道不腻吗？
倒是个怪人。
老板开这个早餐店已有二十余年，她尝试为江榗推荐过其它种类，江榗每次都是抿了下嘴，说：“不用了，谢谢。”
老板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笑呵呵道：“没事儿，以后试试就知道啦。”
她开始猜测是这个小姑娘遇到了什么困难，毕竟她点的早餐属实是店里最便宜的套餐。
思及这点，老板心中起了惆怅，只因这个小姑娘跟年轻时的自己有点像，独自漂泊异乡，总是一个人。
有时，她就会故意给小姑娘一枚鸡蛋、一个卤鸡腿这些，还找了蹩脚的借口，说什么没卖出去，不好处理这些。
理由很烂。
然而，江榗这人一点都不占人便宜，她每次都会大方收下，再诚恳说声谢谢，到了付钱时，就会多掏一部分支付。
老板本想拒绝，可看见对面坚决的眼神，就只好收下。
久而久之，老板就由了她去，生怕自己存好心思，到了最后，却帮了人家倒忙这些。
阿江不在。
江榗心里空了一块，独自站在人流处，就会习惯性放空走神。
老板控好了时间，蒸笼一掀开，里面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手法娴熟捡出四个小肉包打包，喊了声江榗的名字。
江榗回神，走近几步付钱接过。
“早餐就是要多吃这些，有营养。”老板善意说道：“多好啊。”
江榗顿了顿，喉咙滚动咽了话回去，转身朝理发店走去。
她才回到店里，周吟就来了一个饿狼扑食，掌心大小的肉包，她一口下去没了半边。
小心烫——
这话江榗还未出口，周吟就已经被烫的满屋找水喝，嘴巴一边鼓囊囊，舍不得吐出来。
林零瞧见这一幕，她离饮水机最近，赶紧接了杯水递给她。
周吟烫迷糊了，拿起就喝，结果下一秒，喷射而出！
溅到地上，像是呕吐物，味道还重。
江榗捂住了口鼻，庆幸自己离她远，没被喷到，可不知前面何时多了一道人影，一晃又一晃，光看背影就知道是气急败坏了的样子。
“周吟！”
“老……老板！”周吟结巴了起来，躲到了林零身旁，拉她当挡箭牌：“都怪你，你给我的什么水？好恶心的味道，又苦又涩。”
林零见是老板，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那是我的杯子，里面好像是我昨晚泡的养生茶，忘了倒……”
杨秋媛气息不稳，展示出皮笑肉不笑，加重了字音：“周、吟。”
周吟缓过来才发现，老板的白裙子上居然沾了几个小黄点，难不成！
完啦！
她吓得去翻出一包湿纸巾，蹲下身给杨秋媛擦拭，嘴上大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可是她的老板，自己好不容易找的工作，没干几天呢。
江榗看了眼地面，去门后拿了扫把，林零则去卫生间拿拖把。
可惜，白色的裙子再怎么擦都有点印子，周吟焦急时，杨秋媛抓了她一把：“好了，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客人以为我在霸凌你呢。”
周吟起身，小心翼翼看她。
杨秋媛扯扯裙边，忍不住爆粗口：“靠，老娘新裙子。”
周吟抖了抖。
“以后少在店内吃这些，就算吃了要通风，味重，成什么样子。”
杨秋媛瞥她，周吟点头如捣蒜。
“好的，老板，我去外面吃。”
“等等……”
“怎么啦，老板？”周吟提着肉包，侧身时，塑料袋发出细小的声音。
杨秋媛上前一步，周吟僵住不动，生怕老板会说些什么。
大家看着，默不作声。
这位老板性子古怪，江榗和她相处那么久，都没摸清过。
出乎意料，杨秋媛只是拿了一个肉包，还顺带咬了口：“这个，赔偿。”
周吟似松了口气，大言不惭：“老板啊，别说一个肉包，就算你现在要吃一百个肉包，我都给你买回来。”
“那倒不用。”杨秋媛话落声，江榗她们就已经把地面处理好了，周吟回头感激看了她们一眼。
杨秋媛吃完肉包，扯了张纸巾擦擦手，就坐到了椅子上，喊一边看戏的王榆过来给她烫头发。
这个店里，除开老板，就是王榆、林零、江榗和周吟。
王榆和林零在这儿待的时间最长，好像是老板开店时就来了，一直到今。随后生意越来越好，伴随店铺扩张，杨秋媛租下了隔壁门店，就招聘了江榗进来。
最近开学季，店里忙碌起来，杨秋媛就招了打杂，周吟。
“江榗啊，帮我倒杯水。”杨秋媛想起什么：“上面有一次性纸杯。”
“好。”江榗放好扫把去接水，这个是一台很老的机器，偶尔会有故障，出现水卡壳出不来的情况。
水杯放上去，江榗按下按钮，水就一滴一滴掉落，这情形看下去，不知猴年马月能接满。
这时，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摆，江榗低下头，就看见阿江蹲在她的腿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仰着头看她，眨了眨眼。
江榗无声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不答。
她又问：“你为什么要蹲在这儿？”
阿江不言，饱满的红唇弯了弯，墨色长发随之倒向一边，露出修长的脖颈。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滚烫且直白，之后，拉住衣摆的手动了动，江榗一怔 ，悄然往里面探去，在腰间滑动。
手指冰凉，触到皮肤上，浅起层鸡皮疙瘩。
而她的掌心摸到了腰窝这个位置。
水还在滴滴掉，直落杯中。
江榗屏住呼吸，不敢乱动。
阿江微张了唇，笑了笑，隐透着几分天真，手上却恶趣味般用指甲盖刮蹭。
江榗跟着颤了颤。
江榗是背对着她们的，望着阿江不可思议睁大眼睛，这种触感使她心跳不断加速，脸上因羞耻红了红，勉强撑住。
她恼怒，瞪了阿江一眼。
阿江选择无视，笑得无辜又恶劣，眼睛里倒映着江榗的脸，就在她的手往上滑时，远处一道声音打断：
“江榗，水满了。”
“哦，好。”江榗即刻按下，并将纸杯中多余的水倒了些出来，视线落到下面时，人已经不见了。
一不小心，溢出的温水打湿了指尖，与那道冰凉形成对比。
一呼一吸之间，江榗不自然站好，她端起纸杯，稳了稳身形。
她心叹：这人，溜得还挺快。
[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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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阿江与阿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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