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阮温山一身织金云纹长裙,裙摆摇曳时扫过青石地面,带出几分无声的贵气。
她气度雍容,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珍珠钗,神色间却凝着挥之不去的疲惫。
徐溪端坐在西侧的梨花木椅上,她不说话时,眉眼总习惯性地低垂着,面上挂着平和,竟透出一种神佛般悲悯的沉静。
江瀛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诧异。
他不曾想到,阮温山竟会与徐溪有交集,瞧二人眼神交汇时的熟稔,不似泛泛之交。
正欲开口询问,转念一想,这几个大家族盘根错节,亲眷故交遍布朝野,保不齐又是他未曾听闻的渊源。
侧头见方淮青支着下巴,嘴角擒一抹玩味的笑意,视线也在她们二人之间游移。
江瀛见状,便将满心困惑硬生生憋了回去。
方淮青率先打破沉默:“温山,你今日急吼吼差人把我们召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阮温山指尖轻轻叩了叩紫檀木桌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对着侍从道:“都退下吧。”
厅内侍立的仆从闻言,齐齐躬身退了出去,厅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她转而看着身侧的徐溪,语气放缓:“溪溪你们都认识,我便不多赘述了。此次叫你们来,是昨日她在采药的山中遇了件怪事,事关重大,需得与你们商议。”
徐溪环视了一圈座中三人,长睫轻抬,语气温柔却带着她独有的力道:“昨日我与济世堂的几位同僚,随药商去应禧南郊采药。只因前几日山中下了场大雨,雾气浓重得化不开,行至半途,我不慎与众人走散。
“我顺着山路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摸到一处山崖边,低头望去,见底下那条狭窄山道上,竟有一队人马缓缓前行,拉着七辆盖得严严实实的黑布马车。我站在崖边看了半晌,才看清里头装的竟是满满当当的粮草。”
江瀛闻言,眉头拧起,沉声道:“他们走的官道?”
“不是。”徐溪摇头,眼神笃定,“是一条尚新的泥路,像是临时开拓出来的。”
方淮青身子微微前倾,玉扳指在指间转了两圈,奇道:“这就怪了,应禧南郊多是深山老林,运粮往山涧深处走,既绕路又危险,谁家会做这等蠢事?”
江瀛目光落在杯中沉浮的茶叶上,又问:“马车上可有官府的火漆印,或是漕运的标志?”
“并无任何标识。”徐溪补充道,“他们一队十人左右,个个面色紧张,行动间极为谨慎。有粮草掉落,立刻有人下马捡起,就连车轮碾过的车辙,都特意用树枝铺平,显然是不想留下痕迹。”
“据我所知,济世堂采药地界向来固定,那条泥路此前从未有人发现?”方淮青看向徐溪。
“二公子所言极是。”徐溪点头,“往日采药的地方几日前发生了塌方,碎石堵路难行,药商才带我们换了座从未去过的山。下山时我旁敲侧击问过带路的猎户,他说那片山地极为荒凉,人迹罕至,从未听闻有人在那开路运货。”
江瀛起身站至窗前,袍角带起一阵微风,望着屋外阴沉如墨的天色,沉声道:“按常理,官府运粮必走官道,还会派官兵押送;便是私人粮商,长途运粮为求安全,也会走大道,甚者会向官府报备借用官道,断没有偷偷摸摸在山间开临时泥路运粮的道理。”
方淮青走到江瀛身侧,斜斜靠在小叶紫檀雕螭纹花架上,那螭纹雕刻得栩栩如生,边角还嵌着细碎的青金石。
他指尖轻轻敲着螭纹,看着江瀛沉思的侧脸:“近日朝中并无战事,边境也还算安稳,这一大批粮草,究竟要运往何处?”
“近期各地流民四起,有些州府粮价飞涨,会不会是官商勾结,私售粮草牟利?”阮温山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玛瑙手串,缓缓说道。
“官商勾结!”江瀛猛地转过身,“若真是如此,这批粮草的去向,便是最关键的线索,他们要卖给谁?”
“那条泥路并不宽阔,仅容一辆马车通行。”徐溪眉头微蹙,“大致沿山谷往西北方向延伸,但当时雾色太浓,我没能看得太远,无法确定最终去向。”
江瀛偏头,与一直注视着他的方淮青对视道:“徐溪说的没错,此事处处透着反常,绝非偶然。”
“我也是这般想,才让溪溪赶紧告知你们。”阮温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此事牵连甚广,贸然声张恐生变故,先同你们二位商量对策。”
“此事目前只有我们四人知晓,要不要告知叔父?”方淮青问道。
“不妥。”江瀛立刻摇头,“我们现在全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想,无凭无据贸然上报,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不如我们先悄悄去探查一番,摸清粮草的去向和背后之人,再做打算。”
他转头看向徐溪:“你们昨日去的,具体是南郊哪座山?”
徐溪道:“是南郊的雾隐山,那山常年被雾气笼罩,辨识度不高,若非药商带路,我们根本找不到入口。”
江瀛长吁一口气:“今日恐要下雨,明日若是转晴,我先去查探,有消息再告知你们。”
“我同你一起去。”徐溪站起身,“那里人迹罕至,多个人也好互相照应。”
江瀛正想说女子前去恐有危险,方淮青却忽然歪了脑袋凑到他面前:“听着话,江公子这是准备独自去犯险,把我们当外人?”
江瀛看了他一眼,坐回椅上淡淡道:“你是大忙人,不敢辛苦你。”
方淮青直起身,挑眉道:“昨夜在马厩有些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阮温山放下茶盏,调侃道:“昨夜?看来二位在演武文会这几日,过得很是精彩。”
江瀛慌忙扯住方淮青的衣袖,小声道:“别说些引人误会的话。”
方淮青凑近他耳畔:“你再跟我这般客气……”
江瀛心头一紧,直觉他又要语出惊人。
果然,就听他用气声戏谑道:“我便拎着铜锣沿街喊,让全应禧都知道‘江大人’的威名。”
江瀛心道和这人比脸皮厚,自己永远是落于下风的那一个。
方淮青这一打岔,倒是让原本凝重的氛围消散了不少。
阮温山放下茶杯,瞪了他一眼:“方淮青,你若是不放心江瀛想一起去,直说便是,何必这般拐弯抹角?”
方淮青回击道:“有我在,又能帮着探路又能处处给办的妥帖,简直不要太好用。”
徐溪闻言,语气带着几分真切的担忧道:“江公子,昨日我在山间迷路,走了近一个时辰都没能找到原路,全靠同僚们不离不弃四处寻找,才侥幸脱险。你我来应禧都不久,雾隐山地势复杂,又大雾笼罩,还是勿要独自前往为好。”
江瀛无奈摇头:“好......那我们明日就在阮府门口见。”
连日的晴好后,应禧的天气骤然阴沉下来,窗外寒风呼啸着掠过庭院的梧桐叶,卷起满地残枝,让人莫名心口发凉。
事已商定,江瀛便拉着方淮青起身告辞。
阮温山却快步上前拦下二人,转身走向厅后的多宝格,那上面摆满了各式古玩玉器。
她从顶层取下三管精致的象牙香筒,塞到江瀛手里,笑道:“这是我家香料铺自研的白檀香,味道清淡悠远,有理气宽胸、散寒止痛的功效。上次在方家匆匆一见,也不曾备什么薄礼,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务必收下。”
江瀛连忙后退一步,摆手道:“阮小姐客气了,我并未做什么,实在受不起这般重礼。”
“这算什么重礼?”阮温山平和笑道,“旁的东西我知晓你定然不肯收,这是自家铺子产的,不值什么钱,莫要有负担。”
江瀛的视线,却不由自主被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玛瑙手串上给吸引了。
那手串颗颗饱满莹润,色泽如上好的鸽血红,每颗珠子边缘都雕着极细的缠枝莲纹,接口处还嵌着一粒米粒大小的东珠,一看便知是名家手作,价值连城。
江瀛平日里少见女子首饰,因而对这等珍品印象极深,只觉得这手串的材质与工艺,似乎在何处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怔愣间,一只手突然从旁伸来,径直夺过了那三管香。
方淮青拿着三管香在鼻尖嗅闻:“江公子不收,不如给我?这可是一等一的白檀香,市价少说得百两银子一管,阮小姐既然这般大方,我可却之不恭。”
阮温山立刻从他手中夺过香料,柳眉倒竖:“这是我专门为江瀛准备的!你上次来我府中,悄摸顺走我一管荔枝香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说话间举着三管香作势便要往他身上拍去:“快把荔枝香的钱给我!”
方淮青驾轻就熟地侧身闪开:“你还差这点银子?更何况我帮你寻的那几棵山茶花树,又是找人载种,又是找人培育,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那管荔枝香当劳务费,不过分吧!”
阮温山闻言,又气又羞地上前就要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出格的话。
一旁的徐溪,头却垂得更低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江瀛的目光下意识落在她身上,无意间扫过她的耳垂:那耳上晃动的红玛瑙耳饰,边缘同样雕着缠枝莲纹,再观色泽材质,明显是出自同一套首饰。
他眸光一闪,看来她们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
四人组到位[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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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草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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