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璃那句“安置吗？”
如同羽毛般轻轻落下，却带着千钧重压，砸在管云深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
她猛地睁开眼，看着那抹慵懒侧卧在铺满大红锦被的床榻上的身影，青丝散落，眉眼在烛光下柔和了棱角，却依旧带着让她心惊肉跳的玩味。
安置？如何安置？
这满室喜庆的红，此刻在她眼中如同炼狱的火焰。
“臣……”管云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臣不敢僭越。臣……臣在此守夜即可。”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一个远离床榻的、能够让她稍微喘息的角落。
“守夜？”明璃支起身子，秀眉微挑。
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府内内外多少宫人侍卫，何需驸马亲自守夜？莫非……驸马是嫌弃本宫？”
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眸光却清亮地锁着管云深。
“臣不敢！”管云深立刻否认，头皮发麻。
她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似乎都能被对方轻易抓住话柄，引向更危险的境地。
“既不是嫌弃，那便过来吧。”明璃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语气不容置疑，“还是说，驸马要抗旨？”
抗旨。这两个字如同紧箍咒，瞬间扼杀了管云深所有挣扎的念头。
她僵硬地、一步一步地挪到床榻边。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
浓郁的女儿香混合着寝殿内暖融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眩晕，更让她恐惧。
她小心翼翼地，只敢在床沿最外侧坐下，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尽可能拉开与身边之人的距离。
厚重的帐幔垂下，将床榻围成一个私密而令人窒息的空间。
明璃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僵硬。
她自顾自地躺下，拉过高高的锦被盖好，只露出一张明媚的小脸和散落在枕上的乌发。
“这被子倒是暖和，”她轻声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管云深听，“就是似乎……小了些？驸马觉得呢？”
管云深根本不敢去看那被子，更不敢去思考“小”这个字可能隐含的任何意味。
她只是僵硬地坐着，目光死死地盯着对面帐幔上绣着的鸳鸯戏水图，声音紧绷：“臣……不觉。”
“是吗？”明璃翻了个身，面朝着她。
即使不回头，管云深也能感觉到那目光正落在自己僵直的背脊上，如同实质。
“驸马，”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困倦的鼻音，越发显得软糯，说出的话却让管云深寒毛直竖，“你身上……好像有股很好闻的味道。”
管云深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是药囊！还是……她身上本身的味道被发现了？！
“像是……松墨和一点冷冷的香气，”明璃仿佛在仔细分辨，声音近在咫尺，“倒不像寻常男子所用的熏香。怪特别的。”
管云深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连指尖都在发颤。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任何解释都可能成为新的破绽。
好在明璃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她像是真的困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变得含糊不清：“挺好闻的……让人安心……”
身后传来均匀清浅的呼吸声，似乎真的睡着了。
管云深却丝毫不敢放松。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坐姿，如同惊弓之鸟，竖着耳朵捕捉着身后的任何一丝动静。
时间的流逝变得无比缓慢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紧绷的肌肉都开始酸痛，烛火也渐渐微弱下去。
忽然，身后的人动了一下。
一条手臂毫无征兆地搭了过来，温热而柔软，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腰侧。
“！”
管云深浑身猛地一颤，几乎要惊跳起来。
是梦呓？
还是……
那手臂的主人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非但没有收回，反而又无意识地靠近了些。
温热的呼吸轻轻吹拂在她的后颈，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令人战栗的酥麻感。
明璃的脸颊几乎贴在了她的背脊上，隔着薄薄的中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
“嗯……”一声极轻的、模糊的呓语从身后传来，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别跑……”
管云深彻底僵住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滚烫得吓人，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那落在她腰侧的手臂仿佛带着烙铁般的温度，烫得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恐惧、羞窘、慌乱、还有一种极其陌生的、让她不知所措的悸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她该怎么办？
推开她？会不会惊醒她？
惊醒之后，又该如何解释这过于亲密的接触？
可不推开……难道就这样任由她抱着？
这……这成何体统！
就在她心乱如麻、僵持不下之际，身后的明璃似乎又动了动，脸颊在她背上无意识地蹭了蹭，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那柔软唇瓣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脊骨……
轰——！
管云深的大脑彻底一片空白。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期的亲密接触击得粉碎。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极其狼狈地从床沿滚了下去，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她惊惶失措地抬头看向床榻。
只见明璃似乎被这动静惊扰，微微蹙了蹙眉，长睫颤动了几下，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眸中氤氲着一层睡意朦胧的水光，茫然地看着跌坐在地、衣衫不整、满脸通红又惊慌失措的“驸马”。
“……怎么了？”她的声音软糯沙哑，带着浓浓的睡意，仿佛真的刚从梦中被吵醒，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管云深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张无辜又迷茫的睡颜，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红烛燃至尽头，挣扎着爆出最后一点光芒，倏然熄灭。
新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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