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雪打听消息的速度,快得超乎明璃的预料。
不过隔了一日,她便趁着伺候梳妆的间隙,低声回禀:
“殿下,查到了。
那日茶楼遇到的公子,姓管,名云深,是管老将军家的……独子。”
映雪说到“独子”二字时,语气微有些迟疑,但明璃正对着铜镜比量一支金簪,并未留意。
“管老将军?”明璃动作一顿。
这位老将军她是知道的,戍边多年,战功赫赫,近年才回京荣养。
皇兄提起时也多有敬重。
没想到那样一位虎将,竟生出个如此牙尖嘴利、浑身冒着酸腐书卷气的儿子?
“还有呢?”她放下金簪,拿起另一支玉簪,状似随意地问。
“听闻这位管公子自幼体弱,甚少出席京中宴会,多在府中静养读书,性子是出了名的冷清孤僻。不过……”映雪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也有人说他文武双全,只是不爱张扬。昨日奴婢使了些银子,才从管府下人口中探得,公子今日会去城西的皇家马场。”
“马场?”明璃挑眉,镜中映出她饶有兴味的眼神。
一个“体弱”、“冷清”的书生,去马场做什么?
附庸风雅么?
一个念头瞬间窜入脑海。
她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将玉簪稳稳插入发髻。
“映雪,更衣。要利落些的骑装。”
城西皇家马场。
草场开阔,天高云淡,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尘土的气息,几名华服青年正纵马飞驰,挥杆击球,呼喝声远远传来。
明璃换了一身火红色的骑装,青丝高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手持一根精巧的马球杆,骑在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小母马上,明媚张扬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她目光在场边逡巡,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管云深果然在。
她并未下场,只穿着一身玄色窄袖骑射服,牵着一匹高大的黑马,独自站在场边一棵柳树下。
比起场上那些喧嚣的子弟,她得格外安静,正微微侧头,看着场上激烈的争夺,眼神专注,似乎在观察战术,又似乎只是单纯出神。
那身骑装将她身形勾勒得愈发清瘦挺拔,少了些书卷气,多了几分难得的英气。
明璃唇角一勾,一夹马腹,白马便嘚嘚地小跑过去。
“管公子?”她勒住马,声音带着刻意拉长的调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真是巧啊。昨日茶楼论史,今日马场相逢,你我这缘分,倒是不浅。”
管云深闻声转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只微微颔首:“姑娘。”
算是打过了招呼,态度疏离依旧。
见她这副冷淡模样,明璃心头那点好胜心又被勾了起来。
她扬了扬下巴,指向场上:“公子既来了马场,何以独站于此?莫非只懂纸上谈兵,不善弓马实务?”
这话挑衅意味十足。
管云深抬眸看她,阳光透过柳叶缝隙,在她浅色的瞳孔里落下细碎的光点。
她并未动怒,只淡淡道:“略懂一二,不及场上诸位精湛。”
“哦?”明璃笑靥如花,“那正好,那边场上缺人,组不起局,管公子可有兴趣与我切磋一局?二对二,我刚好缺个搭档。”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块空闲的小场地,那里确实有两人正在等候。
她打定主意要看她出糗。
一个“体弱”的书生,马球这种讲究技巧与力量的运动,定然不擅长。
管云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沉默片刻,就在明璃以为她要拒绝时,他却点了点头:“可。”
干脆利落得让明璃愣了一下。
很快,四人分作两队。
明璃与管云深一队,对阵另外两名勋贵子弟。
比赛开始。
明璃球技娴熟,策马奔腾,红衣如火,在场中极为抢眼。
她有意卖弄,几次漂亮的截击夺球,引来场边零星喝彩。
她抽空瞥向管云深,却见她并不急于争抢,只控着马缰,不紧不慢地跟随着大局移动,位置卡得极佳,却鲜少有触球机会。
“哼,果然只是装样子。”明璃心下鄙夷,更确定了她不过是花架子。
机会来了!
对方一记失误,球直直朝明璃这边飞来。
她心中一喜,正欲催马上前截球,另一名对手却从斜刺里猛地冲出,马速极快,直直朝着明璃的方向撞来!
看那架势,竟像是收势不及!
明璃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撞上,惊得脸色一白。
电光火石间,一道玄色身影猛地从旁插入。
一直看似游离在外的管云深,不知何时已催马赶到,速度惊人。
她并未去抢球,而是精准地一拉马头,用自己的马身硬生生挡在了明璃与那匹冲来的马之间。
“吁——!”两匹马堪堪擦身而过,发出一声嘶鸣。
同时,管云深手腕一抖,球杆精准地在那失控对手的马臀上不轻不重地一点。
那马吃痛,猛地偏向一旁,险险避开了碰撞。
整个过程发生在瞬息之间。
明璃甚至能感受到对方马匹喷出的热气,以及管云深衣角带起的风。
待她回过神来,危机已消弭于无形。
管云深依旧端坐马上,神色平静,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与他无关。
只有她紧握缰绳、微微用力的指节,泄露了一丝方才的紧张。
“你……”明璃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心跳得飞快,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别的。
管云深却并未看她,目光扫过那个惊魂未定的对手,语气微冷:“这位兄台,马场驰骋,还需谨慎些。”
那人面红耳赤,连连道歉。
管云深这才看向明璃,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没事?”
明璃下意识地摇头。
“嗯。”她应了一声,调转马头,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比赛继续。
但明璃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
她时不时看向那个玄色的背影。
她刚才……保护了自己?
虽然方式那么冷静,甚至有点粗暴,但确确实实,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护住了她。
而且,她控马的技术,那瞬间爆发的速度和精准的判断力……绝不是一个“体弱”书生该有的。
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面是她不知道的?
一场球赛就在明璃的心不在焉中草草结束。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输是赢。
结束后,管云深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马僮,动作流畅不见丝毫勉强。
她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额角连滴汗珠都无。
明璃忍不住驱马过去,停在她面前。
“喂,”她语气复杂,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探究,“你马球打得……还不赖嘛。”
管云深正整理着袖口,闻言抬眼看她,日光下,她肤色白得几乎透明。
她顿了顿,才平淡地回了一句:“姑娘过奖。只是略懂,不及姑娘技艺精湛,攻势……凌厉。”
又是这种语气!
明明像是夸奖,可配上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凌厉”那个词,怎么听都像是在暗指她莽撞!
刚刚升起的那点感激和好奇瞬间被冲淡大半。
明璃俏脸一沉,哼了一声,拨转马头:“知道就好!”
她一扬马鞭,白马小跑着离开,红色的背影依旧骄傲得像只孔雀,只是心跳,却比来时乱了几分。
管云深站在原地,看着那一人一马远去的背影,目光在她束起的马尾和挺直的背脊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收回视线,垂下眼眸,无人看得清他眼中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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