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压城,暮雨侵骨。
云国,江南直隶治所——昇州府。
青灰城墙凝出釉色冷光。雨水顺着城砖蜿蜒而下,在砖缝间汇成一道道晶莹的细流。
江念撑着一柄青竹油纸伞,伞面上几枝墨梅在雨气中若隐若现。
“唉。”
一声轻叹消散在雨幕中。
伞面微微倾斜,露出江念半张素白的脸。
远山眉下,一双杏眸映着雨色,像是盛了一汪江南的春水,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
这是她来到这方世界的第十三个年头。
望着墙根下,在雨中随风飘摇的柳枝,江念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伞柄上细密的竹纹。
今日的她,一袭云锦裁制的正红色圆领襟袄。
浓醇如朱砂的底色上,八宝缠枝莲纹以足金捻线织就,枝蔓连绵遒劲,莲瓣丰润饱满,在雨水反光的映射下光影流转。
宽袖收束于玄色织金回纹锦袖缘,更显庄重。
下配一条霁青色云锦马面裙,裙门及底襕处,繁复瑰丽的重瓣宝相团纹以累丝盘金绣精工呈现,花心嵌以珍珠、金珠为蕊,层层叠叠,光华璀璨却隐于沉静的底色之中。
裙裾垂落,端凝如静水,气度天成。
执伞的手腕间,一只翡翠镯子翠**滴,发间一支金累丝嵌宝石金步摇垂下的珍珠流苏,随风轻颤,在颈侧投下细碎的光影。
江南此时尚未到春分,寒气未退。
『虽然觉得有些唠叨,但是』江念目光幽怨,『究竟是什么文明发明的破系统啊!把我带到这个不知是哪的时空,就跑了!』
江念恨那个什么系统恨的牙痒痒。
她原本在地球生活的好好的,虽然不是很优秀,但也是211毕业,在某国企担任中层小领导。
结果,就因为一次替领导背黑锅,喝了不少酒赔罪的那晚,因醉酒大喊我要是穿越了绝对比现在更好……
便被那个不靠谱的系统带到这个朝代。
『一晃十三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呀。』她抿了抿唇,尝到一丝雨水的清冽,『从一个健全人穿越成哑巴,应该没有比我更悲催的穿越者了吧。』
江念的唇角浮起一丝苦笑。
『连骂声狗系统,都做不到啊。』
……
雨丝渐密,将远处的飞檐翘角都洇成了水墨。几缕炊烟在雨幕中艰难地升起,又被压得弯下腰去。
江念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忽然很想尝尝城南‘徐氏糕团’刚出炉的梨花糕。
那家店总会在糕点上撒一层鲜梨花,甜香能飘过整条街巷。
她转身,拾级而下。
城下街道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灰蒙天色与两侧参差的檐角。
“恩师。”卢倩与一众黑甲护卫立刻迎了上来。
卢倩很自然的接过江念的伞,并帮其撑着,“我们接下来去哪。”
『城南,糕团店。』江念素指翻飞,手语道。
“是。恩师您是乘马还是坐轿子。”
『离的不远,走路去吧。』
“嗯。”
众人随即向城南走去。
昇州府的街巷,即便在雨天也透着江南独有的鲜活。
茶肆里飘出缕缕白雾,混着新炒的雨花茶香气。
绸缎庄的伙计整理着适季的布匹,一匹匹绫罗绸缎被挂在显眼处随风轻晃。
卖花姑娘挎着竹篮躲在屋檐下避雨,篮中沾水的栀子花仍幽幽吐着芬芳。
卢倩买了两串栀子花,一串别在江念的发髻上,一串别在自己的腰间。
“恩师,好看咧~”卢倩憨厚的咧嘴笑道。
江念抬手轻轻捏了捏卢倩的耳垂。
软软的,捏着很舒服。
檐角铜铃在风雨中叮当作响。
江念一路步履轻缓,鞋尖点在湿润的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珠,又很快消隐于雨幕之中。
悠悠晃到城南,在糕团店买了刚出笼屉的梨花糕和白糕。
浅粉的梨花糕透着淡淡花香,白皙的白糕软糯微甜,入口即化。
走出城南街巷,转过街口,江念又觉糕点噎人,便领着众人踏入城南百年老店——绿沁居。
店小二殷勤迎上,领着进了不对外开放的顶楼。
江念自己点了一碗鸭血汤——汤色清亮,沉着嫩滑的鸭血块,撒了香菜和胡椒末,热气袅袅间鲜香扑鼻。
又给卢倩点了牛肉锅贴和鸡汁小馄饨。锅贴煎得金黄酥脆,咬开便涌出滚烫的肉汁;小馄饨皮薄如纱,在澄澈的鸡汤里浮沉,缀着几点金黄油星,香气直往人鼻尖钻。
『你们随意点吃的,我请客,不要客气。』
至于亲兵们,让他们自由发挥了。
……
‘哒哒哒’在一阵马蹄声中,一名体型壮硕、身着便甲的将军纵马来到绿沁居门前,小跑着上了顶楼。
“参见娘娘。”
来人拖着鼻音很重的西北腔,在江念面前躬身抱拳请礼道。
江念面露疑惑,『出门前不是说了有什么事,等我回行宫再处理吗?』
卢倩气呼呼地看着秦虎。
恩师难得休息一天,这个傻大个还来打搅,回头就找个由头为难一下‘震南卫’的经费!
“刚刚得到消息,有人意欲暗中袭杀衡王。朝廷那帮狗官本来就看我们不顺眼,这个衡王又是他们派来的狗腿子,我担心,有人把他宰了,然后把锅推到我们头上。”
江念皱了皱眉,素白的脸露出一抹无奈。
『此事确实干系重大,你亲自带人到南直隶与邻州交界之处,保证衡王的安全,出不得一点纰漏。』江念素指翻飞。
对于她的这套手语,时间久了,她身边的人都能读懂。
秦虎作为震南卫大将军,江念亲兵首领,自然读的懂。
“娘娘放心,我一定保证那个什么衡王安全到昇州府。”
说完,秦虎再行一礼,而后大步离去。
望着秦虎离去的背影,江念沉思下来。
她一点也不怀疑这位来自西北边军的将军的能力。
只是……
『希望南直隶经过十多年建设的大好局势,此番亦不要被影响……希望自己的心血不要被毁坏吧。』
“恩师,您在担心什么?是担心那个衡王难对付吗?”
江念摇了摇头。
说实话,她真正担心的是云国。
云国已立国二百余载,如今,已摇摇欲坠。
国库空虚,税赋十不征五;中原腹地门阀林立,疯狂剥削百姓,搞的流民如潮,农民起义军此起彼伏。
而西域烽火连年,燕云亦饱受游牧边族铁骑蹂躏;东南则海盗猖獗,更有邻国陈兵边境,虎视眈眈。
如果不是这个王朝还有另外三位穿越者,且凭借那些诸如精盐、白糖、香水、玻璃等一类物品疯狂敛财,从先皇那儿分别买下西域、燕云、东南总督之位——
之后又在边境大肆扩军,抗击外敌、巩固地盘的同时明牌支持皇室,自己那位远在北方皇都当皇帝的丈夫,应该早已经——老歪脖子树,自挂东南枝了。
“不过,这次来的衡王,应该还是难对付的吧。”卢倩歪着脑袋,“之前朝廷的那些老狗都是把那些寒门学子当枪使,现在来个王爷。”
『不难对付。燕云总督的飞鹰传书不是说了,这位王爷只管过农桑之事。』
『一位只管过农桑的王爷,从未接触过真正意义上你死我活的官场。现在一头扎进江南,这是个非常锗误的行为。』
卢倩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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