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绿沁居出来后,江念的神态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
南直隶的诸多事务在她脑中盘旋,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卢倩和她说话时,她有时候都没听见。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沿着街道来到了清溪河畔。
踏上石桥,江念停下了脚步。
她抬眼望向河流尽头,只见清溪河的入江口在地平线,与天际模糊地连成一片。
与此同时,昇州府城外的官道上。
一名锦衣男子与一名面容阴柔的男子勒马而立,两人目光都投向那座在阴沉天色下更显灰暗的昇州城。
“殿下,前面便是南直隶的首府——昇州。”
“嗯。”衡王应了一声。
他这次轻车简从,快马加鞭甩开冗长的仪仗队伍,为的就是出其不意抵达昇州,然后以雷霆手段夺取震南卫的兵符!
若不如此,手中无兵的他,即便有十八般手段,也难以撼动江念那个妖妇分毫。
“殿下,就凭咱们两个人……真能行吗?”贴身太监如意惴惴不安地问。
作为心腹,他当然清楚主子的计划,却也难免担心。
“我办事,你不放心?”
“放心放心,奴婢对殿下一万个放心。”如意连忙道。
衡王眯了眯眼,“走吧!”说完,挥鞭一拍马屁股,坐下骏马嘶鸣一声,朝着昇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如意不敢怠慢,也赶紧拍马跟上。
.
江南行宫,说是行宫,可看着规制,倒不如说是个缩小版的皇宫。
一百五十多亩的地界,被北、东、西三面高耸的宫墙围起,内里布局森严,层层递进。
沿着中轴线依次递进,分别是泮池、牌坊、门楼、观露殿、听澜殿、数星殿、校书阁等殿宇。
其中,附带的园林占地三十余亩。其布局精妙,清雅脱俗,有“江南第一园”之称。
衡王与如意站在气派非凡的牌坊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朝廷里的风言风语,说江念与东南总督韩诚私通,甚至有自立为帝的异心……
如今亲眼了这座“行宫”,那些风言风语,看来并非全然是无稽之谈。
一念及此,衡王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自己这般悍然行事,强行夺取兵符,会不会反而激怒了江念?
甚至打草惊蛇——让整个东南都戒备起来!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转念一想,如今天下,朝廷的权威仍在。
更重要的是,只要成功掌控震南卫这支精锐,就算江念等人狗急跳墙真的造反,自己也有把握依托昇州乃至江南几个重镇固守待援。
到时候,朝廷大军南下平叛,自己配合朝廷大军内外夹击……嗯——大局仍在掌握之中!
打定主意,衡王压下心头那点不安,领着如意,顶着绵绵细雨走到了朱红色的宫门前。
门前守卫,甲胄鲜亮,气势凛然。
一见两个生面孔靠近,“唰啦”几声,数柄雪亮的长刀瞬间出鞘,如临大敌般将二人团团围住!
“大胆!”如意一个箭步挡在衡王身前,扯着嗓子尖声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可是当今天圣上的皇叔,衡王殿下!”
几个卫兵一愣,面面相觑。
圣上的皇叔就长这样?而且,没有通传,也没有仪仗。
卫兵有些迷惑,手中的刀也没放下。
衡王适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不必惊慌。还烦请通传一声,就说衡王奉旨抵达。这是本王的路引与身份文牒,一验便知。”说着,他取出一封文书递了过去。
领头的小队长向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小兵接过文书,而后朝着行宫深处跑去。
没过多久,一名身着绯色锦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赶来。
他一眼扫过衡王与如意,脸色瞬间变了一下。
但只是一息过后,脸上便堆满了殷勤的笑容。
“原来是王爷到了,老奴春海,给王爷请安了!”
他急行几步上前,浅浅一礼后,说:“王爷一路奔波,辛苦了!外头还有倒春寒,莫要着凉!快随老奴入内歇息!”
他侧过身让开道路,又朝宫门内高声吩咐:“来人啊!赶紧去青松阁备下上好的茶点,手脚都麻利点!”
春海作为服侍过三代天子的老宦官,深谙人情世故的精髓。
他亲自引路,领着衡王主仆二人穿过重重宫门院落,朝着会客的青松阁而去。
老太监一张巧嘴,言语圆滑世故。
一路上,三言两语间,尽是恰到好处的恭维与体贴,虽是初识,却几句话就让衡王听得通体舒泰。
三人刚踏进布置清雅的青松阁,热气腾腾的茶水和精致的小点就奉了上来。
点心松软可口,茶香更是扑鼻。
“殿下,这是江南的明前雨花,您尝尝鲜。”春海亲自动手,捧着一盏茶恭敬地奉到衡王面前。
衡王接过细腻的白瓷茶盏。
只见茶汤清亮澄澈,片片嫩绿的小叶茶芽根根直立,在杯中轻轻沉浮旋转,一缕极清雅的香气沁入心脾。
他端起来浅浅啜了一口,初入口时带点清苦,紧接着便是一种新鲜醇厚的滋味在舌面绽开,回味时竟品出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甘甜。
“好茶。”衡王忍不住赞道。
他看着杯中那舒展的嫩芽,恍惚间竟想起在燕云时喝的那些粗糙砖茶——就像他长年在北境边陲熬过的日子,粗砺,涩口,毫无回味可言,哪像此刻这般苦尽甘来?
二人一阵寒暄——不知何时,阁外那扰人的雨丝终于停了。
茶凉了…衡王放下茶盏,他目光沉静地看向春海,忽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复杂:
“春海总管,不瞒你说,你可知晓,此番离京之时,朝中大臣是如何议论本王的?”
“这……”春海脸上堆着笑,眼里却带着询问的试探,“老奴久居江南,远离中枢,实在不知京中风议……”
衡王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有些人,说本王就是个只会打理田地的‘泥腿子王爷’,不堪担这巡抚江南的重任。
“也有人,让本王先去他们手下学习几年做官的章程,把‘当官’这门学问学透了,再谈巡抚江南这等大事。”
他顿了顿,语气似乎平淡,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锋利,“也难怪啊。本王从小就没福气,只能在燕云苦寒之地,跟土地打交道。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本王自知不如那些阁臣尚书们。”
春海听着,一言不发。
“但是!”衡王语气陡然一沉,“本王知道!如今的云国,已到了危急存亡之时。而江南——” 他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望向屋外雨气朦胧的花园,
“……对于朝廷来说,至关重要。”
最后这四个字,他说得异常缓慢而清晰,在安静下来的青松阁内,轻轻地回荡。
“春海总管,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兵符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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