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王想拿走兵符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江念耳中。
“转告春海总管。”江南铸造局大门前,卢倩对前来通禀的宫女道:“娘娘说‘知道了,不必理会,他想要就给他,暗中监视即可’。”
“再派个人,去把秦虎喊回来。”
宫女应喏离开,卢倩转身步入铸造局,招呼来掌事官:“把新锻的火器都拿到演练场。”
“好嘞!”掌事官的忙不迭应声,又朝下属吆喝,“快,去库房把火枪、火炮全拿出来。”
卢倩这时来到掌事官近前,压低了声音,附耳道:“今儿个我只是作陪……你,有数?”
掌事官的闻言,瞳孔微缩,倒吸一口凉气——他可是知道卢倩是娘娘眼前顶顶得力的红人。
“嘶——难不成是,娘娘亲临?”
卢倩唇角微扬,只露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掌事官立刻会意,腰弯得更低,声音郑重:“明白了!我亲自去演练场组织演练!”
……
江南行宫。
春海微微躬身,面露恭谨但语气为难:“殿下,您这安排…于规制上,恐实在不太合适啊。”
衡王手里握着制作精巧的青桐虎符,目光扫过殿外的阴影处,其隐约攒动的人影,显然已伏有兵士。
狗急跳墙了么?
一丝无奈的念头掠过衡王心头……他,还未大展拳脚啊…也罢,能逼反江念,替朝廷除一大患,本王这条命,死得也值了!
他五指骤然攥紧符身,目光如刀直刺春海:“春海总管,你…这话是何意?”
春海语调平和,甚至带着几丝苦口婆心的感觉:“殿下息怒。您手握调遣震南卫三万兵马的兵符,却执意在外自寻住处。您身边也没个护卫,若万一……兵符有个闪失……”
“绝无此可能!”衡王断然截口。
“老奴自然信得过殿下,”春海恭谨依旧,“可这天底下的事,最难防的不就是个‘万一’?兵符若失,震南卫认符不认人,若三军震动,江南必是倾天大乱……”
“你放肆!”小太监如意煞白着脸,终厉声斥道,“我家殿下奉旨巡抚江南!尔等百般阻挠刁难,莫非是想公然监视我家殿下不成?!”
春海神态未变。
他转向如意,声线依旧平稳:“这位小公公,言重了。殿下肩负巡抚重任,江南安稳系于一身,更该慎之又慎才是。我等所为,不过是为江南安危尽责。‘监视’二字,从何谈起?”
略作停顿,他续道: “再者,圣旨尚未抵达,老奴等亦不知陛下可有专谕安排兵符。”
他目光掠过衡王紧握的拳头:“为保江南万全无虞,将此物置于宫中实为最稳妥之举,但殿下要亲自保管,身边却只有一名内侍…行宫派精锐护卫在侧,同观同守,又有何不妥?”
言罢,他直起身,吐字更清晰、也更沉稳一分:“况且,太祖皇帝立下祖制,凡亲王至江南,一切起居行止,皆由地方实际主政官按例安排。此乃天家法度,也是奴才该恪守的本分。”
说完,殿宇中的空气仿佛凝固。
衡王呼吸猛地一窒,如意更是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良久,衡王紧攥的手指终是缓缓松开一丝力道,一抹挫败的神色在眼中闪过。
“……罢了,就有劳总管安排吧。”
“殿下折煞老奴了,份内之事,岂敢称劳?”春海脸上又堆起恰到好处的笑意。
“来人…你持此符,去震南卫卫府点一队精锐甲士。护送殿下移驾‘洛雨别院’,妥善安置。”春海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柄三寸许、莹润剔透的白玉剑符。
“遵老祖宗令。”一名太监双手捧过玉剑。
春海又看向殿外廊柱阴影处:“门外候着的,随行护送。直待卫军轮换完毕,尔等再回值复命。”
“喏!”阴影中一道低沉的应答传来,一名身材魁梧、着轻甲的校尉按刀而出,抱拳应诺。
待衡王一行人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的街巷,春海脸上谦恭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面色阴沉似水。
无声无息,一名身着豆青色宫装、身姿挺拔的侍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
“请回禀娘娘,幸不辱使命。”
“另外,这位衡王当真孤身前来?随行再无旁人?”
“总管大人,”侍女目光沉静,“反正,我们没发现尾巴,应是只此主仆二人。”
“确定吗?”春海语气更沉一分。
侍女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清冷而自信的弧度:“总管大人与我们‘青卫’合作十年有余,还不信任我们?”
“……终究是位亲王啊。”春海长叹一声,“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侍女闻言,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以为然。“只是一个连兵权都抢不明白的亲王而已。”
春海笑了笑,她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娘娘此刻在哪?”
“在锻造局,想来是想看看最新锻造的火器如何。”
春海闻言,面色一变。
那些玩意儿,半年前,他也陪江念去看过。只不过,因为锻造技术问题,演练的火炮炸了膛,那威力,可谓是惊天动地。
“总管大人也要去看看吗?”
“我就…不去了,不敢叨扰娘娘。”春海讪讪一笑,他是真的有点害怕那里。
侍女唇角微扬,禁不住一声轻笑。
别人不知道,她们却是知晓的——半年多前那次新炮演练,这位旁人看来威风凛凛的大总管被炸膛声吓的一个“哧溜”钻到了桌案底下!
关键是,现场人中,唯他一人如此惊慌失措,连娘娘都端坐如常。
侍女的笑声,春海自然听见了。
笑就笑吧,春海只当做没听见笑声。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绝对不是因为他其实也有点怕‘青卫’这支全是女子,专攻情报与暗杀的谍报机构。
“总管大人若无他事,”侍女温言提醒,“不如移步码头瞧瞧。前些日从南洋归来的船队,今日正是靠港开仓的日子,想必定有不少新奇的玩意儿。您挑上几件合适的,献与娘娘,岂不正好?’
春海闻言,眼前倏地一亮:娘娘确实偏好那些亮晶晶的身外之物……
“妙哉!多谢提点!”他当即抱拳应道,转身便吩咐人去备轿、备足银票。
不多时,一顶青呢小轿稳稳停在昇州外港那宏阔的码头前。
抬眸望去,十余艘三桅帆船停在江中心,高耸的桅杆直刺铅灰色的苍穹,其巍峨之势远非江舸可比。
“好大的船……” 春海立在江风猎猎的码头,下意识地赞叹出声。
说起来,这船的图纸,还是他亲眼看着娘娘日夜俯首与桌案边,不辞辛劳地与船院匠作们反复推敲、琢磨,慢慢设计成型的……
以春海的身份,自然无需亲自爬上甲板。
与码头的掌事官稍作寒暄,便有人引他进了专供贵客休憩的雅间。
很快,数名小吏便捧来一匣又一匣最上等的货品:精美的宝石、造型奇异的珊瑚、雕琢精巧的象牙器具、散发着异香的香料、光可鉴人的琉璃瓶……
春海拈起一颗约莫鸽蛋大小,漾着幽蓝光芒的蓝宝石,顺口问道: “我记得船队到昇州也有好些日子了,为何拖至今日才开仓?”
掌事官忙躬身答:“总管大人有所不知,出洋之船,易藏疫秽。”
“司内明文:舱室鼠蚁必须剿尽杀绝,船工水手亦须在岸旁隔离所隔离十五日,确无疫疾显现,方可申请入港。海事司领受文书后,遣专员三勘无误,签发‘准岸书’后,方可靠港卸货。”
“若载有鲜果之类呢?”
“另有《绿色通道条例》可循,有专员速验速决,不致腐坏。”
“哦?”春海在宫闱沉浮一世,谙熟的是起居供奉仪轨,此等工商海事之规,倒是头回窥得门径。
“便是它了。”他掂了掂手中蓝宝石,“再搭配些玉簪、珍珠,算算一共多少钱。”
掌事官脸上堆笑:“总管大人此言折煞小人了!您瞧中的,只管……”
春海忽地面色一端,“此乃是本官献与娘娘的礼物,岂能妄取!传扬出去,置娘娘清名于何地?该多少便是多少,依市价来!”
“是是是。”掌事官连声应诺,“总管大人,此宝石市价约合……总管大人稍等,容小人取称来称重核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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