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大院角落捡了两根木矮凳,凑到农人那桌,硬生地挤出来两个空位,隔着老远瞧那一对新夫妇牵着红花球到前面拜堂成亲去了。
谢尘钰问:“你觉得怎么样?”
季念昭正抢卤鸡腿吃:“呜呜噜布出”,他艰难把还来不及嚼烂的鸡肉咽下,“还不错。”
谢尘钰陷入思索:“北魏的婚宴在细节上和南朝的终究有所不同。”
季念昭嘴角油乎乎,用手背揩了揩脸,呆呆地握着鸡骨头,下意识附和道:“北地人是喜欢这个式样,南方那种也不赖。但仙门不管这些规矩的,他们都是胡乱东选一个西选一个,新娘子满意就行。”
谢尘钰:“那你满意吗?”
季念昭眨眨眼:“我又不当新娘子,你得去问我未来媳妇。”
谢尘钰脸有点黑,转过身不理他了,忽然鼻尖一阵香气传来,唇角被人抵着个油乎乎的东西,他瞄了一眼季念昭,才哼一声张口,大鸡腿被塞入他口中。
“你吃你吃,我再去后厨物色物色有没有荤一点的。这些日子跟着你养伤喝汤吃羹的,那口味可淡死个人,舌头都要尝不出味了。”季念昭有点脸红,顾左右而言他,说完又不敢丢下伤患一个人溜走,屁股左右列了列,板凳脚吱嘎吱嘎响。坐立难安。
“那可真是拖累您了!”谢尘钰又浅哼一声,不再缠着方才那个话题,“你吃吧,多吃点,吃饱了我们去后山捉山鸡。现在人都在前山赴宴,后山遇不着你不想看见的那些人。”
季念昭嘴里嚷嚷着“尊师重道啊小兄弟”,滚烫着红脸颊又去别的桌蹭了满满两碗菜。
这个时节多阵雨。
吃饱喝足,山上又下起雨来,前院找了些油布纸,给百姓在的宴堂扯了个大布棚子。
修士们用不着,前厅的长老一边嘴上抱怨“卜算良辰吉时没把天公也给算进来”,给场地撑了个罩子,把雨尽数挡在外边。
“你还去吗?”季念昭问。
“我想淋雨。”谢尘钰哑着嗓子,用渴望的嗓音低低地说。
“你身上有伤,淋不得雨。”季念昭驳回他的故意示弱。
“那我想听雨。”谢尘钰说,“这里人声太多,我们去后山听雨。”
“你回塔那里也能听个够。”
谢尘钰摇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饭后散步可以消食。”谢尘钰随口扯了个理由。他难道还能说是因为想和你一起散步?他要是敢说,季念昭肯定又脸红跑了。
季念昭又熟门熟路去别人宗门的杂物间掏出一把旧伞,“你撑着”,他抬指掐了个莲花罩遮雨。
谢尘钰握住灰扑扑的伞柄。
两个人走去后山。
他本来就走得慢,路上都是稀泥,季念昭纵着他走得更慢。
这个天,稀云渡种在山里的庄稼田绿得正烈,青色浓得都要出水。
路原本挺宽,但后山堆了很多去年秋天割下来堆好的草垛。草垛挤占后就剩一条靠着山壁的窄路,仅容一人通过。
每次季念昭都要侧过身,朝谢尘钰道:“你先走,我跟上。”
两个人站在这片山头望那片山,能看见一座旧塔和几栋残破的建筑。
季念昭指着那片旧建筑,说:“那是稀云渡以前的书院,后来年份久了又修了新的,弟子们就全都搬到了这片来。”
细细的雨一直下。
田埂旁种了小芭蕉、蕨菜、春樟、苜蓿,还有夏天的风铃草混在狗尾巴草堆里,几棵大的枇杷树上挂了果,还有一些蓝花楹朝山路探来几枝盛放的花。
他们在溪边落脚。
这个阴雨天,山鸡全躲了起来,溪边凸出的岩石下有堆燃烧殆尽的灰,估摸是哪个宗门的小弟子出来玩用溪水和泥巴砌了个炉子。季念昭从怀里摸出来打火石,又把炉子重新点着。谢尘钰蹲在炉子旁,看季念昭褪去鞋袜,绑起裤腿淌进溪中。
雨落入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溪面满是烟波。谢尘钰拥着火堆,默然注视季念昭又去寻了一杆削尖的树杈子,弯着腰找鱼。
他叉到一条大鱼,后面又捉到几条,可惜两个人没带篓子,季念昭用草根把鱼绑在溪边,又过了一会儿自己爬上岸,把草根一根根掐断,给鱼全放走了。
“一条烤鱼当零嘴,够了。”他说,“放它们走吧。”
他把鱼递给谢尘钰,谢尘钰加了点野菜沫子放火炉上,垂眸瞥了一眼季念昭的脚:“你等下。”他把季念昭的鞋袜挪到自己身后,伸手抓住这人的脚踝,“你脚底全是草根和泥巴,怎么就往鞋里钻?”
说着,他捧来溪水把泥化开,大拇指在季念昭脚掌心轻轻揉搓,搓得季念昭心热耳红,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时候,谢尘钰又抬起洗干净的脚,想也不想揣进自己怀里,用衣料替季念昭擦干。
右脚洗完,换左脚。
季念昭穿好鞋,蹿出去好几步,谢尘钰却还在原地,略有些尴尬地呆站着。
“怎么了?”季念昭问。
谢尘钰哑声拍了拍膝盖:“蹲久了,骨头好像有些问题。”
“你等我缓一缓。”谢尘钰跌回去,显得很难堪。他示弱是为了讨好季念昭,真到了弱处,又不可能真的服气。憋着一股不甘心,怪起自己来。
他不想在季念昭面前露出自己无能的一面。
“这有什么?谁都会生病。”季念昭折返回来,蹲下身,“你趴过来。你在我背面,我什么都看不见。”
谢尘钰挨着季念昭瘦削的肩胛骨,撩起他披散的长发,双手环抱过那截雪白的后颈,受蛊惑一样抚摸过那片肌肤。
季念昭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催促道“上来。”
谢尘钰低笑一声,用旁人听不见的音量叹了句“引狼入室。”
但季念昭有修为,雪白的脖子也跟着红了大片,加快赶路的脚步。
回到塔内,谢尘钰的衣服还是湿透了。
季念昭暗恼,谢尘钰非要抢着撑伞,谁知道他斜着撑,把前头的自己挡得严严实实,伤患本人的后背却顶着青白的**晃。讨怪!
他把布料从谢尘钰身上强硬扒下来,里头的绷带也湿成了腌渍的裹布,还有血气汗味腥味,那种伤口的铁锈味。
季念昭深吸口气,抬手一扯,绷带一圈接一圈滑落脚边,一大片背肌上都是泡脓的疤。
他要换药,又去扯谢尘钰裤子。不是第一回,谢尘钰站着让他褪,于是他摸了两把,摸到谢尘钰裤腰带,大拇指在他腰窝滚一圈,一不小心力道重了激得谢尘钰闷哼喘了口粗气。
季念昭手里动作急了几分,不假思索继续往下扯,顺着腰腹来到大腿,谢尘钰常年领兵打仗,躺了几个月瘦了不少,但大腿还能摸到隆起蓄势待发的肌肉。
伤口结了痂,脏血跟布料黏在一块儿,皮肤和脏东西分不出你我。但夏天不能闷,季念昭每次换药都要狠心把旧的厚痂撕下,再抹新药。前几次他刻意等到下半夜谢尘钰睡着,再帮他上药。这样没那么痛。
越往下揭,谢尘钰呼吸加重起来。
季念昭弯下腰,指尖抚摸大腿肌,一点点地把布和皮肤分离开。
“你递张帕子给我。”季念昭手上正忙,吩咐谢尘钰,他没抬头,发顶都是谢尘钰呼吸间喷洒的热气。他也跟着弯了腰。
手上接过帕子,淋了点备好的热水,他朝床榻昂了一点下巴,谢尘钰就懂了,乖乖地坐过去。
“忍着点。”季念昭拍了把他的膝盖,一只腿挤进去,分开两只大腿,手上麻利捏好帕子,热水敷着伤痕累累的肉疤,在痂的边缘打转一圈,把那些顺着雨水掺进去的小灰尘小心扣出来,“天热,我给你擦擦汗。”
谢尘钰攥过被子,手臂青筋暴起,腿部也跟着隆起一条筋。
“放松。”季念昭掐住他小腿肉,往自己这边捋了捋,一条腿打得笔直,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开合着。“疼?”谢尘钰还是浑身紧得跟块滚烫的铁一样,季念昭隔着帕子,擦小腿,在他肉好的那块地方用热布揉了揉,疏络化淤,把脓小心地清理干净,摊开布往上一擦。
谢尘钰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裈裤,布料被热水气蒸得潮乎乎。季念昭只是顺着大腿肌肉纹理揩了一圈,站起身凑近,掐着谢尘钰肩膀,“你翻个面,我给你清背上疮。”
谢尘钰早就魂不守舍,哪里听得进去半点人话。他仰起下巴,露出喉结,却伸出手死紧地掐住季念昭手腕,隐忍压抑着什么。
季念昭想了下,觉得这个姿势不方便,拿来一只小木板凳,拍了拍凳子让谢尘钰坐上来,手上粗重的力道才终于松开。
谢尘钰红着唇,苍白一张脸,眼角刚刚淌了两行不明显的清泪,头发淋了雨软哒哒地飘在前额。他眉骨弧度好看,尤其不说话,乖乖听师尊话的时候最好看,看人的时候那两扇睫毛扑闪。
但很快就不乖了。
上药贴得近,季念昭怕谢尘钰乱动,任由他掐住自己一只手,半倚半靠自己怀中,但谢尘钰还躲他的手。
“这副药性猛,但确实好得快一些。你忍一忍,如果忍不住,我等你睡着再过来上药。”季念昭求爷爷告奶奶,软着语气劝祖宗。
“嗯哼。”谢尘钰下唇咬得死紧,也不知在想什么,就憋了个气音。没说个好也没说个不好。季念昭当他默认继续上药。
他一边涂药,谢尘钰不动声色地闪躲。
木板凳吱嘎吱嘎地摇。
频率越来越急促。
季念昭怀疑板凳都要摇散架了。
给背部上完药,上小腹,然后是大腿。
他抱着谢尘钰调了个头,又用手岔开那双大腿,拿出治伤的药膏。
但谢尘钰又“哼哼”两下,季念昭以为弄疼他,手一抖,小拇指刮到不该碰的地方。
情急之下,谢尘钰又舍不得推开人,木板凳蹭着地面极其尖锐地一声“刺啦——”,然后是一声更响的。他逮着季念昭屁股拍了一把。
屁股被打的清亮脆响回荡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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