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铺不大，但很干净，老旧的吊扇吱呀呀地转着。陆辰熟门熟路，不仅点了两碗冰镇木薯糖水，还要了咖喱鱼蛋、卤鸡爪和一份炼奶龟苓膏......几乎把店里的小吃都点了一遍，瞬间摆满了小小的方桌。
林晚看着这一桌子的吃食，下意识地看了陆辰一眼。大晚上的，吃这么多，不会不消化吗？
陆辰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拿起一串鱼丸，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不知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吗？我消化快，这点东西，小意思！”说着还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腹部。
林晚：“......” 她默默低下头，舀了一勺木薯糖水。清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冰凉的糖水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夏夜的燥热和连日来的疲惫，让她忍不住轻轻喟叹一声。
陆辰把装着咖喱鱼蛋的盘子往林晚那边推了推，自己咽下口里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别光看着，你也吃啊，这么多我一个人可解决不完。”
林晚确实有些饿，但看着满桌小吃，还是客气地摇了摇头：“我不饿......”
她话音未落，一声清晰的“咕噜~”声突兀地响起。
陆辰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说不饿？你看，肚子都在抗议了。快吃吧，跟我还客气什么？”
林晚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窘迫，但还是小声而坚定地澄清：“......不是我的肚子在叫。”
“嗯？”陆辰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
只见那只之前跑掉的玳瑁猫，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溜了回来，正蹲在桌脚边，仰着小脑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食物，粉嫩的小鼻子轻轻抽动着，然后发出更加可怜兮兮的、拖长了尾音的：“喵~呜~~“
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十足的渴望。
陆辰看看猫，又看看林晚，恍然大悟，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他指了指那只小猫，对林晚说道：“听到了吗？它说‘见者有份’！”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用一次性筷子夹起一颗完整的、吹得温凉了些的鱼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旁边干净的地面上，“来，小媒猫，这份是你的！谢谢你刚才......呃，帮我‘运送’绣品？”
小猫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立刻凑上前，先是警惕地嗅了嗅，一口就叼住了，然后飞快地窜到旁边的角落，背对着他们，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吃得飞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它好像跟你挺有缘分的，“林晚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之前它可不会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陆辰看着角落里那个毛茸茸的背影，：“可能是我长得比较面善？或者......它知道我这儿有好吃的？”他开玩笑地说，然后又掰了一小块，这次是挑了点木薯糖水里软糯的木薯，放在手心，再次耐心地递过去。
这一次，猫猫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凑过来，小舌头一卷，将他手心里的木薯卷走了，吃完甚至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林晚看着这一幕，再看看陆辰那副理所当然、甚至有点得意洋洋的样子，最后那点拘谨也消失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也拿起一串鱼蛋，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陆辰晃了晃手里的鸡爪，笑容明亮，“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吃了一会儿，气氛倒也不显尴尬。陆辰吃得很快，但并不粗鲁，他打量了一下林晚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倦色，状似随意地问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一个人在这边？跟家里吵架了？”
林晚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或许是这碗糖水太过温暖，或许是这个夏夜太过安静，也或许是眼前这个陌生人给了她一种奇异的信任感。
她沉默了几秒，简略地说了自己的情况，“想学刺绣，父亲强烈反对，断了经济来源，自己出来打工挣学费。”
陆辰听完，收敛了脸上的玩笑神色，他没有立刻评价，只是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糖水，沉吟了一下才开口：“从父母的角度看，他们希望你稳定，少吃苦，这......确实是为你好。”
林晚的心微微一沉，果然，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她低下头，盯着碗里晶莹的木薯块，刚刚升起的那点倾诉欲瞬间冷却。
然而，陆辰的话锋随即一转，声音清晰而肯定：“但是——”
林晚倏地抬起头。
陆辰看着她，眼神认真：“但是，有些东西，有些技艺，它们的传承和发扬，恰恰就需要像你这样，有点‘轴’，有点‘傻气’，甚至不惜跟全世界对着干的人。如果人人都求稳定，那很多美好的东西，可能早就消失了。”
“有些东西，正是因为难，才更需要有人去坚持。老祖宗传下来的好手艺，不能断在我们这代人手里。传承，需要的就是你这种有天赋、又肯下狠心的‘傻子’。”
“但是“之后的话语，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林晚心中积郁的阴霾。她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惊讶和被理解的欣喜而睁大，亮晶晶地看着陆辰。
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个，在听说了她的选择后，没有劝她“现实一点“，而是肯定她这份“傻气“和价值的人。
“你真这么觉得？”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当然。”陆辰肯定地点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很自然地掏出手机，“那个......学费还差多少？我先资助你点？你别有压力，就当是......嗯，提前投资未来的非遗大师了！等你以后出名了，记得给我绣个最贵的！”
林晚脸上的欣喜瞬间收敛，立刻摆手，态度坚决：“不行不行！谢谢你，但我不能要你的钱。我自己能挣。”
陆辰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收回手机，无奈地笑了笑：“好吧，就知道你会这样。不过说真的，我家......条件还行，这点钱不算什么。”
“那也不行，我自己可以。”林晚的原则很清晰。
陆辰调出二维码：“行行行，不要钱就不要钱。那加个好友总可以吧？我看你挺有潜力的，等你以后成了大神，我好多跟人吹嘘我早就‘慧眼识珠’了！”
他这话说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眼神清亮，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坦率。
林晚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犹豫了一下。她最近几乎与过去的社交圈隔绝，手机里除了几个打工的临时群，已经很久没有添加新的朋友了。
但眼前这个人，刚刚才给了她那么重要的肯定......她最终还是拿出自己那部屏幕有些许裂纹的旧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滴“的一声，添加成功。
陆辰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搞怪的卡通猫，昵称就叫“陆辰“。
“搞定！”陆辰满意地收起手机，笑道，“那你以后绣了什么新作品，可得记得发给我看看！我虽然手残，但当了这么多年观众，审美还是在线的，保证给你最真诚的点评！”
林晚忍不住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那就请这位先生瞧仔细了！”
“那必须的。”陆辰转而好奇地问起她刺绣的细节，比如喜欢哪种针法，对什么题材感兴趣。林晚难得遇到一个似乎能听懂、也愿意听的人，便也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苏绣的精细，说起自己偷偷摸索法绣的趣事。
聊着聊着，林晚才知道，陆辰竟然是从首都来的。
“首都？”她有些惊讶，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对她而言，首都就像是电视和网络视频里那个既熟悉又遥远的存在，没有人不知道它，庄严的广场、古老的宫墙、四通八达的胡同，是每个国人心里都向往着此生必去一次的地方。
但对小城市的人来说，首都更多存在于电视新闻里，存在于网络热门视频的背景里。
“那你跑这么远来......”
“放假嘛，出来逛逛，看看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陆辰说得轻描淡写，拿起一颗芝士丸，眼神却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被他小心翼翼放在旁边空凳子上的、装着那片绣品的盒子，“顺便......寻访一些有意思的老手艺，老物件。”他笑了笑，补充道，“就像刚才那片绣品，就是在附近一个老集市淘到的。”
林晚点点头，心里那点因为地域差距而产生的距离感，似乎被“老手艺“这几个字拉近了些。她确实对首都很好奇，那种向往是埋在很多人心底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在你眼里，首都是什么样的？”
陆辰舀糖水的动作顿了顿，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有立刻给出那种旅游手册式的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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