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维带孩子其实没有那么糙的。
在他这儿，自然还是更疼爱女儿一些。
就是太宠着宝贝女儿了，所以从小儿子们经历的一切，也想着要让女儿都看看都经历一回。
但又舍不得宝贝女儿累着吓着，所以真是含在嘴里捧在手上的。
佟心玥那会儿还小呢，佟国维想带着女儿去看看爷们打猎时的情形，不是在旁边看，而是亲身参与一下的那种观看。
所以他就瞒着福晋，也瞒着宫里，把佟心玥给带出去了。
他怎么把小小的佟心玥带在身边的呢？就是把孩子绑在背上的，然后跟着他一起驰骋在山间，该看的可全都看了一遍。
回来的时候父女俩还说好了，一个字都不提的，这是父女之间的小秘密。
佟心玥可守信用了，这么些年都没提过的。
别说她记得，佟国维也记得很清楚的，小小的人儿抱着他的腿，十分认真的同他说，打猎可以，但是一定要保住各自的性命啊。
眼前说这些话的小丫头，就跟当年那个小小的人儿合而为一了。
谁能想到被留心父女俩动静的皇上给听见了呢？
佟国维讪讪一笑：“皇上，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您就别追究了吧。
佟心玥也在一旁点头，作证确实是过去了好几年。
后来没发生的原因，不是她阿玛良心发现放弃了这种父女之间的互动，而是她长大了，再那样背在背上着实不像个样子了，而且也不太舒服。
玄烨颔首，这可不是玄烨简单放过了，而是眼前不是处理家务事的时候。
带出来的人都是玄烨之近臣心腹，叫人听见几句家常话也没什么要紧的。
鳌拜所在离玄烨没有那么近，且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是很小的，鳌拜这边也听不见什么。
只是看见人人护佑圣上的模样，心中也知道对面的人是怎么想的。
底下星火严整，似乎是换防到了尾声。
鳌拜说：“皇上，臣送皇上回南苑。”
“不急。”
玄烨将身后披风解下，随手扔给身后的人，是索额图给接住了，但是索额图没有说话，捧着玄烨的披风，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玄烨望着鳌拜，说，“你同朕来试试。”
玄烨没有说试什么，但在场所有的人都能瞬间意会，皇上究竟想试什么。
鳌拜这段时日，可没少借着试试的名义‘调丨教’皇上身边的侍卫。
鳌拜忙道：“臣不敢。”
玄烨却笑了：“无妨。朕有雅量，输给中堂也不会急眼的。”
鳌拜还是不敢动手，玄烨也不与他多话，直接就上去了。
玄烨一旦动手，鳌拜就不能不接招的。
因为皇上真的不是说说而已，皇上是来真的，而且皇上一出手就是杀招，逼得鳌拜不得不迎手。
中间倒是有一大段地方任由他们发挥。
站在原地观看的佟心玥都能时不时感受到从那边袭来的阵阵劲风，这可比她当初看的两个亲哥哥跟鳌拜对打的时候速度快多了，而且在对战程度上来说，也激烈了很多。
鳌拜的人按兵不动，玄烨这边的人更是从容镇定。
临到此事，佟心玥反而安静下来了，倒是佟国维，怕女儿瞧着害怕，还和女儿悄声说话，告诉佟心玥说，两边不会真的打起来的。
那意思就是说，皇上和鳌拜打了，两边其他的人就不会动手了。
好像他们什么都预料到了，也清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眼前的这一切甚至都不算糟糕，反而还是某种程度上的和谐。
佟心玥认真看了一会儿，发现玄烨的身手实际上比她两个亲哥哥好上许多。
以前玄烨上课的时候，她那会儿还小呢，有时候也会跟着蹭课，玄烨一直都是很出色的。
不管是理性上还是感性上，少年帝王的姿态威势如山，疾劲似涛，身法漂亮实用，似能和鳌拜战个平手。
但实际上，随时会有瞬息变化。
夜色之中，哪怕借着城楼底下的星火，也很难看清每一个动作与布局，但玄烨的行云流水，是他这么多年苦练所得，也是压制鳌拜的顺畅，鳌拜似乎不好赢，也不敢赢，却是逼着他赢。
佟心玥很难把目光从这堪比表演和实战的场景中收回来，却不耽误她扯着亲阿玛的胳膊问问题。
她小声说：“阿玛，我有问题。”
佟国维把身子微微低下来，方便宝贝女儿问问题。
这些话没有什么不能说给人听的，所以不必那么近的跟亲阿玛咬耳朵，但是声音肯定也不能放大，所以佟心玥还是小小声说的。
她说的是从亲哥哥那里听来的，还有从曹寅那儿看来的疑惑不解。
他们少年郎嘛，还是很看重脸面的年纪，自个儿冥思苦想的破题，大约也是没有找老辈子的人请教过。
佟心玥虽说了话，但想着他们大约不会去问，那岂不是没说了么。
正好她都记得，就拿来问一问阿玛，回头再去告诉给哥哥和曹寅知道。
她阿玛虽然没有那么高的战力，比伯父还是要差一点点的，但好歹也是上过战场拼杀的人，见识一定比少年郎们多。
佟心玥没有隐瞒什么，问题一出来，就吸引了佟国维的注意力。
鳌拜专挑着少年郎们折腾，对他们这些人不轻易动手，他们也不能上前去挑衅，佟国纲性子急些，要不是佟国维和玄烨拦着，佟国纲早就去找鳌拜打架了。
少年郎们都是玄烨的贴身侍卫，皇上身边的事，他们这些内大臣不能插手过多，也就是宝贝女儿贴心，给两辈子人之间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
佟国维尽力解答了一些，才说：“你倒是比阿玛见你两个哥哥多些，阿玛与你说的，你可去告诉你两个哥哥。鳌拜这是拼杀了一辈子的手段，要是能都学过来，那确实是受益匪浅。也不必都懂得，只要先学个样子，回头再琢磨也可以。”
旁边的内大臣们关注皇上那边，也留着耳朵听父女俩的对话呢。
他们站得又不远，父女俩说的是正经事，也没什么不能听的。
听着听着，就听进去了。
这些内大臣可都是玄烨的心腹，将来鳌拜退下来，就是这些人顶上去的，他们也心知肚明，将来彼此都是皇上的肱骨之臣。
而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那些少年郎们，有的是自家子弟，有的是别家子侄，沾亲带故的，现在说来，都是自己人。
鳌拜则是共同的敌人。
佟国维解不了的困境，不代表旁人瞧不出来。
纳兰明珠跟着来了，索额图也跟着来了，佟国纲没来。
纳兰明珠瞅着机会先说话了：“话是这样说，那还是要知其所以然的。我看过鳌拜从军的旧日文献，他数度濒临死境，很多招式都是那时候获取的。那都是求生，那也是杀生。要是知道他的心境过程，必然会对他这个人，对他的招式，再无困惑。”
纳兰明珠话音才落，就对上了一双像黑葡萄一样纯净的眼眸，纳兰明珠心头一软，心说，佟家这丫头长得是真的很标致啊。
佟心玥眼睛很亮：“我也能看看么？”
纳兰明珠就笑了，佟国维道：“那都是朝务机要，如何能给你看。”
佟心玥哦了一声，好吧。
纳兰明珠又笑：“三姑娘不能看，但我可以说给三姑娘听啊。三姑娘冰雪聪明，听了必然能明白的。”
佟心玥高兴了，忙说好啊好啊。
纳兰明珠在玄烨身边很得用，因为这位记忆力过人，几乎是过目不忘，玄烨随口问些什么，别人还要查找，他却能张口就来，而且准确率非常高，从没有出错的时候。
他所生长子纳兰性德，也在玄烨身边当差，做玄烨的贴身侍卫。
人家都说了，纳兰氏真是厉害，这一支出了一对风华绝代的父子。爹是风度翩翩学识过人，儿子是芝兰玉树才华横溢。
佟心玥将纳兰明珠所说的话一一记下，不时问几句，慢慢的，随行内大臣们的目光就变了。
纳兰明珠是过目不忘，怎么这位佟家三姑娘也能全都记住？冰雪聪明的话，竟不是溢美之词，而是真的。
他们鲜少接触这位皇上的小表妹，从不知小时候备受慈和皇太后宠爱的佟家三姑娘，竟还有这等厉害的一面。
佟国维的目光可骄傲了。看，这就是爷的宝贝女儿，谁家都没有，就只有我佟家有。
纳兰明珠是越说越接触越喜欢，心里不由得想，方才没听见三姑娘说起他儿子的事，只说了曹寅。
莫非三姑娘不与自己儿子接触么？
这位主儿以后在宫里可是不得了的。
等长大了，皇上待之更不一般，将来佟氏一族一定在赫舍里氏之上，同在宫中，自家儿子可不能落后。
看来以后，得嘱咐儿子多和三姑娘接触才好。
趁着三姑娘小，正是可以有些情分的时候，等长大了开窍了，那就不成了。
有了朋友的几分情意在，性德的仕途会更顺的。
“皇上少年英睿，臣不敌。是臣输了。”
那边似乎也分出了胜负。
玄烨整了整衣衫，鳌拜身上也是微微凌乱。
鳌拜走了，他不得不走，玄烨没有容他多留。
有人上前，恭敬问玄烨的情形，是怕皇上有失，愿意放皇上去跟鳌拜对手，是圣旨，但这些人的心里头是捏着一把汗的。
谁知皇上丝毫不在意，随意挥了挥手，却将佟家三姑娘的手牵起来，神色温柔：“等久了吧？走吧，回去，夜里冷。”
玄烨的手还是那么的温暖，他似乎心绪很平静。
佟心玥想起纳兰明珠方才说的话。鳌拜生平所有事迹，所有批阅过的文书，经手过的事件，玄烨都寻出来看过许多遍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鳌拜生平，玄烨早已烂熟于心，势要将其拿下。
夜真的很黑，星子亦暗淡，寻不到一点光亮。
城防里的星火闪耀，却很难透过城墙照亮他们下去的石阶。
佟心玥轻声说：“我想给表哥点一盏灯。”
玄烨牵着她的手，稳稳带着她往前走。
玄烨垂眸望着她，轻轻一笑：“灯一亮，被人发现了。咱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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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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