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那个地方确实是诡异,何倚昇儿时就曾去过周家的大院,那里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没有生气,死气沉沉,不管是家人还是仆役都穿着酒红色上衣与黑色裤子,连款式都一模一样,见着自己就皱眉头。
那时候母亲还健在,小少爷自然也是被家人疼爱祝福着成长,可在周家大院时,他却很明显能够感觉到,这里对于“外族人”格外排斥,甚至走在路上,都能够听见那些同龄人们的窃窃私语。
当时的何倚昇年纪尚小,当即就和父亲说了去,自那之后,他就再没去过周家大院受气。
虽然小辈有些讨人嫌,但周覆萍长老却比他想象中的要活泼不少,即便她规定了全族人都要穿着统一款式的衣服,但这位奶奶却相当爱玩,且尤其喜欢年轻的小孩子,总是会教他们一些神奇的法术用来装模作样。
哪怕到了今天,何倚昇都还记得她变出一只巨大的扑棱蛾子,让全镇的孩子骑着它在夜空中飞翔的事儿,为此,当前周家的掌权者周胜浪先生可没少伤脑筋。
但是现在,“家教森严”的周家却出了两个疯子,一个用禁药做实验,那千百个生命的情感与认知凝聚在一个个体身上,另一个本就是受害者,却用自己的疯狂与愤怒折磨一个人类小孩儿六年不止——
如果周长老要知道了这些事儿,也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龚杰是周家的人啊……”
夜色中,小少爷倚靠在窗台上,趁着月色,他凝望着窗外堪称死寂的光景,到最后,却也只是一声叹息。
虽然明面上,没有周家狡讹对自己生来就有可能被周覆萍上身的事情发表过意见,但实际上,现在的年轻狡讹又怎么可能接受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是自家长辈灵魂的容器?
他们生来便被规范,身上的衣物也好,养成的习惯也好,这些小家伙都被包装成了精美的瓷器,却早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灵魂,因为他们生来便就是这样,甚至连调侃其他狡讹,都是觉得他们“不守规矩”、“没有敬畏之心”……
到头来,龚杰和弄臣,是不是也是在这样循规蹈矩的生活中被逼疯了的牺牲者呢?可能……也只有他们才知道吧:
“止涟……还在吗?”
何倚昇的思绪就此终止,今天已经遇到了太多的事儿,他也难免有些疲惫,只得开口问询去正在龚杰的记忆中搜寻的搭档,试图找上那么几个话题聊聊。
一阵忙音过后,通讯终于接通,盛止涟的声音有那么些喘,似乎是刚刚才经历了好一番消耗:“呼……咳咳,少爷,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小少爷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已经露出了笑容:
“你说……这些记录,又能有多少狡讹,多少人之子能看到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记录者先生喘出一口粗气,没马上作出回答,按照他的印象,这时候的何倚昇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而是想要借着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对面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少年那带着些许疲倦的声音才终于又一次穿了过来:
“只是……我也有些想不明白了吧……”
“过去的记录者在泪水湖中,会花上几十甚至上到百年的时间,去记录普通的狡讹,他们没有什么丰功伟绩,只是普通的活着,又为什么要把他们的人生留下来……”
少年低声问着,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落寞,似乎对于这个问题,他怎么也看不透彻:“很可笑是不是?虽然我是前辈啦,但我也不清楚……记录是为了什么?”
“记录是为了什么啊……”
盛止涟合上手中的本子,望向仍然漆黑一片的夜空,在这段被抹去的记录中,周家大院像是一座逃不出的牢笼,那样多的生命都被困在其中,变成一只只粘在网上的飞蛾,看着叫狡讹心寒。
而在他的眼前,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带着他的妹妹,试图从墙下裂开的狗洞里钻出去,离开这令狡讹窒息的地方——
但还没等他们从洞里爬出来,一群红衣黑裤的守卫便堵在了墙外,与钻出来的龚杰对上了眼,脸上扯出一个堪称扭曲的笑容:
“两位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我们……”
“不必解释,周胜浪大人会处理你们的。”
“放、放开!放开我们!”
一队狡讹就这样熙熙攘攘地来,又熙熙攘攘地去,没过多久便没有了影子。盛止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脸上却已经没有了笑意,他沉默许久,又终是望向天空,无可奈何般地摇了摇头:
“对于每一个记录者而言,可能答案都不一样吧,比如第一位记录者禾皎皎,她记录的目的,也仅仅只是为了狡讹一族的存续,没有别的……不过,少爷想听听我的答案吗?”
提到这个,何倚昇倒是来了兴趣:“什么什么?快说!”
到头来这么久,小少爷却还是个小孩儿的心性,倒也是可爱。记录者先生不免失笑,步伐也不免轻快了几分:
“这世界上啊,总有很多、很多的不公,对于我而言,一份不会被抹去的记录,一份毋庸置疑的罪名,是反抗所有不公最好的方式,而这一切,都藏在可能平凡记录之中。”
“记录是为了抗争不公,我是这么认为的,还不错吧?”
这个答案……听着倒是还挺像话,但他不是自己要找的答案,对此,何倚昇的手猛然一顿,他看向那撒入屋内的月光,最后终是闭上了眼:
“我会找到我自己的答案吗?”
“一定会的……少爷,一定会的。”盛止涟如此答道。
……
自那一天意外过后,似乎是因为他是那场意外的受害者,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他与魄悔的关系最好,姚昇开始利用先前积攒下的人脉,寻找能够让人类使用法术的方法。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又一次广撒网后,一位叫做“你不是真正的快乐”的顾客主动联系上了他们。
距对方所说,可以给林魄悔来一次完整的全面体检,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能够找到把情绪能量正常且顺利地排出体外的方法,解决他们的困扰。
可是天上没有白吃的馅饼,虽然小姚镖师确实对此很是心动,但他也没有就这么傻呆呆的前去,周旋了许久之后,双方拟订了一张协议——
说白了,就是拿魄悔来进行他们的实验,但都是经过公证的协议了由此,姚家剩下的三位狡讹这才浩浩荡荡地带着林魄悔前去了对方所在的地方。
对方所在的研究所也在市中心,建筑不算特别显眼,没过多久他们便找到了此处,出来迎接四位的是一个年轻女生,与刻板印象一样穿着白大褂,身上带着消毒水的气味。
她没有多说什么,把几个带到了所长的面前便赶忙退出了办公室,而那个领导……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因为林魄悔当时接纳情感的时候没有对外界的感知,他一定会认识这家伙——
那是弄臣。
此刻的他卸下来夸张的华服,身上的衣服宽松闲适,一身白大褂倒是给他穿出几分人模狗样发意味,惹得何倚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没想到,您居然也是狡讹,周先生年纪轻轻能做到这种地步……难道诅咒没有什么影响吗?”
周河清——也就是“弄臣”,面对这样质疑的问题,他却也只是微微一笑,宽大如小丑帽似的长耳朵抬起了几分,露出他那张没有涂抹夸张油彩的脸,话语带着几分轻佻,似乎不是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意思:
“既然是做研究的,那我自然有方法抵抗神明的诅咒,不过是一个尝试,如果各位好奇的话……我也不会为各位展示,毕竟,这可是所里的机密。”
话这么说着,他迈开腿来,走到这次的关键人物——林魄悔的面前,一手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狠狠抬起,力道之大,甚至扯得小家伙不由得感到几分疼痛。
“你干什么?!”
姚昇见此情景,顿时对这位所长的好感度骤降了不少,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敢恶狠狠地瞪着那狡讹,收获了对方的一个扫视,以及一句“牙尖嘴利”的评价。
似乎是对“自己的作品”无比满意,周河清终于是露出了几分笑容,他松开手,少年的下巴上已经留下了几分深重的红痕,而后,他回到电脑旁,敲打出一份基本的接下来要进行的治疗手段:
“与我预想中的一样,甚至还要好一点,但也只是一点,之后我会带他去做一些检查,家属可以趁此过程确认一遍治疗方法,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这么快的吗……?!这地方究竟靠不靠谱?姚锦明与成芳泽半信半疑地接过对方提供的治疗方案,可当对方想要把林魄悔带走的时候,姚昇却警惕地拦在了自家弟弟身前:
“到底是什么检查?不能让家属旁观吗?基本的检查医院都不会不允许家属旁观,你这地方……到底要查什么?”
“情感能量的流通、积攒,还有平稳状态,如果有家属陪同在身边的话,这些数据可能会产生大量的不稳定因素,这是为了魄悔的安全,你确定要陪同?”
面对这一个乳臭未干的家伙,周河清不耐地挑起半边眉毛,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不少,像是真的对这样不听话的家属感到烦躁,但更多的,可能还是尽快想要获得与作品独处的时间。
“可是——”
“好啦,昇哥,”可这时,林魄悔又开了口,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像是在安抚自己操心过了头的家人,“我想我可以相信他,如果能够有方法解决身上的问题的话,那短暂的分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所以……”
“等我变成一个能使用法术的人之后,你要好好的看着我哦。”
……
“你的家人真麻烦啊,就没有想过摆脱他们吗?”
进到研究所的实验室,周河清似是无意地提起这么一句话来,却没有得到作品的回应,他扭过头来,却看见林魄悔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取而代之,反倒是一种恼火之后的无可奈何:
“那也总比给我带来了这样多麻烦的您好啊,毕竟,让我身上背负这么多情感能量的狡讹,不就是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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