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的林魄悔从人之子变成了狡讹,他背负了平庸的诅咒,却获得了操纵情感能量的能力,因祸得福,但代价却比想象的要沉重。
镖师们的葬礼最后被决定在一个无波无澜的午后举行,他们的尸骨都留在了那片秘境之中,高温早已将这些可爱的狡讹们焚毁,连能够找回的事物都没有多少,到最后立下的也不过是一堆衣冠冢,还有几份他们为了以防万一而早早留下的遗书。
每一个镖师留下的遗书都不长,不过寥寥几行,嘱咐的大多也只是让活着的家人不要为他们的死而难过,但……可能是因为家里最小的那个孩子还是让狡讹担忧,他们不约而同的为林魄悔单独留下了几段话:
“如果这份遗书真的用上了,那魄悔只需要记住,我还没有离开,还活在你的回忆里呢。”
可不管是什么生命,死了就是死了,不管用何种方式去悼念,死亡就是没有办法更改的事实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又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姐姐不怎么会说话,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吧,记得让姚昇那个臭小子多关照关照你,他都那么大的狡讹了,可以撑起来的。”
这叫什么话嘛,又不是说我就不能顶天立地了……我可是有那么多能量的狡讹啊,如果真要比起来,说不定……我也能是个天才呢,嘿嘿……
“哥哥给你留了笔钱,不多,还有一栋房子,给你当和姚昇那臭小子的婚房,如果以后遇到矛盾了,要好好说啊,别又把自己憋坏了呀,小魄悔……我们都罩着你呢。”
我怎么就要和他结婚了……!又拿这个开玩笑,如果我和他真的结了婚,那也得把你找出来,让你好好看着我们宣誓才行啊……
“望君珍重。”
……姐姐在那边,也要好好的,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记得好好练功,不要又被别人说闲话了呀……
……
一共十个逝去的镖师,十封信里都带了一嘴最小的孩子,没说一句,林魄悔就在心里默默回一句,一直到最后,他都只是沉默不语的看着那十张黑白的照片,什么都没有做。
也许分别就是这样突然的事儿,本来以为着还能有下一次见面,便没有把那些个分别想得太过沉重,结果……那次见面就这样草草的变成了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那自己……是不是还会更珍惜一点?
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那自己是不是还会多抱一抱他们,让他们至少能开心开心?
如果早知道……早知道……
可世界上,从来不会有“早知道”这件事儿啊……
送别前来告别的宾客们,林魄悔把头埋进了姚昇的怀抱中,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这一个尚未成熟的镖师似乎高大了不少,他不再像过去那般爱笑,哪怕面对的是自己曾无比中意的存在,他也不再会刻意地扬起笑容。
“昇哥。”
可这样的冷漠面具,却又在少年的呼唤声中逐渐卸下,他伸出手,轻拍着小家伙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他压抑的痛苦,抚平他心间的伤口:
“怎么了?”
青年的声音已然沙哑,像是一片落水的羽毛,吸满了苦涩的泪,就这样一点,一点,好像就要沉下去似的。
小家伙没有马上回话,只是抓过了他的手,如同一只受惊了的小兽,珍重的、深刻地把脸埋进了这一只手掌的掌心之中,道出口的句子似是无奈,又像是叹息:
“父亲母亲只有我们了……他们只有我们俩了……”
“我知道……我知道……”
姚昇低声说着,把小家伙更紧地抱在了怀中,而下一秒,林魄悔又挣扎着按住他的肩膀,两只泛红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一个狡讹:
“那么!那么……至少为了他们……为了我,在我成年之前,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了,好吗……”
自己要怎么回答?自己能够怎么回答?似乎是连小姚镖师自己都不清楚问题的答案,他的声音喑哑在喉咙,却始终得不出回应。
答应他吧……答应他吧,咱们都那么苦了,就答应他吧。心中的声音喃喃自语着,青年不语,只是伸出手来,抚上少年泛红的脸颊,沉默在空气中酝酿,而到最后,他也终是认了栽:
“我……答应你,魄悔……我答应你。”
这是第二次,可能是因为不舍分别,可能是因为心怀愧疚,他们怀着各自的思绪,立下了这样的约定,但曾经的少年们已然不再,历经又一次分别,留下的,也不过两个“故人”,用似是而非的模样,继续似是而非的生活。
那份曾经因为术法而生的情愫,姚昇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所谓的“爱”,他只是跟随着自己的意志,照拂那一个仍然令自己心动的存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知不觉,少年又一次抽了条,他向自己告了白,他用尚且青涩的、稚嫩的言语,热烈的表达自己的爱意,26岁的姚镖师本该为之欣喜,可那时候,他却只是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曾经热烈的少年也愈发看不清自己的心了吧,在某一日,自己的念念不忘终于得了回响后,他竟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回应这样热烈的情愫。
6年的时间啊,太多太多的分别,不光是镖师们的,就连自己的父母,也在某一日变得垂垂老矣,最后又在不知不觉间离自己而去,到了此刻,姚昇竟猛然惊觉,自己只有魄悔了,自己只剩下这一个小小的狡讹了。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自己呢?自己已经快要30岁了,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又怎能配得上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家伙呢?
忽然间,他想自己的哥哥姐姐们了,想那个热热闹闹的大家庭,想要像过去一样,最后一次拼尽全力,用自己的热血,用自己的所有,让自己的生命最后燃烧一次——
“我想再去接一次任务了……魄悔。”
狡讹看着仍然在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小家伙,忽的开了口,他看见少年的身子猛然一颤,再回过头来,那对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头却装起了一池的疲倦:
“是……‘山如霞’,对么?”
沉默。
两个狡讹之间,只剩下没有尽头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明也才几分钟,却好像已经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林魄悔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走上前来,为自己心爱的狡讹整理好衣领,又踮起脚尖,轻轻的、轻轻地在他的额间落下一个轻盈的吻:
“我终究还是留不下你的,对么?”
“我……”
没有让姚昇继续把话说出口,少年的指尖便按住了姚昇的唇瓣,他的笑容仍然如过去一般,好似能够包容所有的“不得已”:
“昇哥……你想要做的,只是在最后盛放一次,你失去了哥哥姐姐,失去了爸爸妈妈,我想……你已经很累了……很累了,对吧?”
小家伙如此说着,抱住了狡讹劲瘦的腰肢,他将自己的人耳贴合在对方的心口,他听见那疲惫的心跳跳得无比艰涩,这六年中的物是人非好像早已经要打垮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也许他只想像过去一样,在任务中极致的盛发,最后消散在漫天烈火的红霞中——
“我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留下你了……对吗?”
再一次开口,小家伙的声音已然变了调,带着哭腔,带着几分无法抑制的哀伤,他抱紧了自己唯一剩下的家人,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用分开。
姚昇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抚着少年的背脊,一下、一下,最后轻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他不会告诉林魄悔,在他发现那份刻入骨髓的诅咒开始反噬,报复自己过去的张扬时,自己有多么惶恐;他不会告诉林魄悔,当他已经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甚至早上都会咳出血时,自己有多么害怕。
他什么都不会说,他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小家伙得知他过去年轻时的那些肆意潇洒、仿佛无所不能的姿态,最后都在现在付出了他应有的代价。
他不想最后只能沦为平庸,他更不愿意让林魄悔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他想要当这一个少年记起他时,永远都是那副热烈的、潇洒的模样——
如同他们的初见那样。
“对不起……”
对不起,我亲爱的、亲爱的爱人啊,我无法违抗神明的诅咒,我甚至无法抵抗命运的安排,我能够做的……只是让你只记住我最美好的那一份模样,不被未来的平庸磨损,所以……
“请不要原谅我,请永远……永远记得我,我亲爱的小魄悔。”
……
姚昇最后仍然出了那一次任务,在林魄悔尚不知情的时候,当他回过神来时,青年死亡的真相便已经血淋淋的摆在自己的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独自操办了姚昇的葬礼,最后又在一个晴朗的日子,独自前往了“山如霞”的秘境。
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在秘境中的山顶等了许久,等到天空又一次变成了红色,等到凶兽的利爪将自己按在地上,最后将自己撕裂时,他露出了如往日一般灿烂的笑容。
最后一次,他在火焰的拥抱下坠入梦乡,在玫瑰色的霞光中,他梦见了自己的家人,梦见了自己钟爱的少年。
他们再也不会分开,再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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