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无论如何挽救,在故事的最后,也只会剩下死亡的结局,无法违逆,无法更改,即便是谎言的法术,也都不存在将一个死去的生命拉回到世间的方法。
对于狡讹们而言,“记录”这件事本身,也许也只是最后关乎于存续的方法,他们的故事终会在意识空间的泪水湖中保存,生命在最后用尽全力留下的“抓痕”,都会成为他们存在过的证明,寄托了他们平凡而不凡的灵魂。
本该是这样的……本该是这样的,但仅仅只是一个不算完美的故事,又怎能陪伴自己的孩子度过一生?
也许在女儿的记忆里,妈妈只会是一个丢下她不管的坏狡讹,只会是一个没有多少留恋的陌生狡讹,她会在漫长的时光中遗忘“母亲”,遗忘这个不曾熟悉的家人,最后……再也寻不到“母亲”的模样……
这样的结局太过可怖,光是想一想,就令许雪难以忍受,这位母亲不止一次为之哭泣泣,她的灵魂陪伴在司婷怡的身侧,却连最简单的触碰,都只能够是不可触及的奢望。
愤怒也好,悲伤也罢,到最后,这一个平凡的母亲似乎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怀揣着一份什么样的情感,她的脑海中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抱一抱那孩子吧,陪伴她度过一段时间吧,至少……让“妈妈”在她的记忆中留下哪怕一点点的“抓痕”,只要这样……也许对自己而言,就已经够了吧。
而这样纯粹的愿望,也终于在最后得到了回响——她遇见了一位狡讹,一位特别的狡讹。
那是一位女性,一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女性,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褶皱与褐斑,本来浓密的黑发已然多了不少银丝,白色的兔耳耷拉在发间,就连挺立都显得万分为难。
她自称来自于一个叫做“凯歌”组织,同样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是不忍另一位可怜的同胞连自己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于是,这位组织里的二把手希望能够与许雪做一场小小的交易,达成这位没能与孩子相伴的母亲,仅剩下的那一点点夙愿。
很可惜的是,泡影到这里便彻底中断,没能看到两位狡讹女士最后做了些什么,不过……这绝对与眠海瞳这样神奇的异兽有关。
何倚昇沉默了许久,他伸手拂去那记忆的泡影,又将目光移向了金线连接着的远方。那里是一片金色的花海,能够感觉到极为强烈术法能量,显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小少爷深吸一口气来,试图放缓自己因为激动而愈发强烈的心跳,可无论如何,这声响都有如擂鼓,刺激着自己脆弱的耳膜。
他闭上眼,母亲那温柔而冰冷的身影好像仍在自己的身边,那熟悉的段落一句一句,扰动少年纷乱的神经,可到最后却又尽数化为一句短促的问话:
“你不记得了吗?”
“你不记得了吗?”
这问句像是宣判的惊堂木,落在地上炸起惊雷声声,何倚昇将握紧了的双拳抵在额间,像是安抚,又像是在宽慰:
“我会找到真相的……我会记起来的。”
而现在,只需要前进就好。
少年长舒一口气来,再次睁开眼,眸中却又闪过一道冰蓝色的影子,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继续朝着那片照耀着金色的花海走去,不再回退哪怕一步。
……
那盛开的金色花朵并不符合何倚昇记忆中的任何一种,就像故乡中盛开的红色栀子花一样,大概是法术凝结而成的造物。
他摘下其中一朵捏在手中,过分轻盈的花朵几乎感觉不到些许重量,风一吹,便卷起花粉在空中飘扬,好似金色的波涛,在天际中泛起涟漪——
“啊!”
又是一声巨响……不不,那比起巨响,更像是一声“哀鸣”,来自于一个母亲的哀鸣,她歇斯底里,仿佛历经百般折磨,她诉说的字字句句都如同一把尖刀,仿佛要把自己的苦难尽数刻在来访者的身上——
何倚昇不敢怠慢,身体之中一半的金咒之血在此刻被他取用,它化作无数丝线,在这术法的波涛之中奔走涌流,到最后,他竟是把这悲鸣串连在一起,凝结成又一朵金色的花。
金色的咒言象征着谎言,这些由咒言凝成的花朵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更何况,还是如此庞大的数量……
说到底,为什么许雪女士的内心世界里会存在如此多的“谎言”?即便是流淌着金咒之血的狡讹一族,身体里面的谎言也仅仅只有“神明的诅咒”这一则。
对此,小少爷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他将那朵谎言织作的花捏在手中,用尽全力地将它挤碎,金色的花汁顺着指缝流淌而下,其中所蕴含的咒言也就此解放——
——我是……许雪……
依旧是女性的声音,朦胧不清,好像一声弥留之际的呢喃。她似乎还在为“我是谁?”这一个问题而踌躇,就连道出口的句子都显得无比艰涩:
——我、是……许雪……我来自——故乡……
——我的……挚爱、是……司雳。我——有一个、孩子……
像是寻到了最关键的那一点,“许雪”怔愣了片刻,而后又一次重复那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肯定,又像是在催眠自己一般:
——我有一个孩子……
——我有一个孩子……
喋喋不休的呓语听着着实令狡讹心烦,可何倚昇却少见的有了几分耐心,他闭上了眼睛,跟随金线的指引,走向那声音的主人,走到她的身旁。
而到了道路的尽头,何倚昇终是睁开了眼,在香甜的气息里,他看见那一群无足的飞鸟,张开金色的咒言翅膀,奔向那坠落的太阳——
而在自己的眼前,他看到了一位女士,一位狡讹女士,她的长发柔顺如同海藻,她的眼眸澄澈好似蓝天,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那陨坠的耀阳要将一切焚伤——
“多美啊。”
何倚昇听见那位女士这样说着,她侧过身来,身姿娉婷袅娜,好似轻盈的鸟雀,那一对澄澈的眸子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却看不出多少情绪:
“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亲爱的陌生人?”
她能看到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小记录者也做好的攻击的准备,他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对方的模样,耳上的发卡化作一柄长剑,直指眼前狡讹的咽喉:
“你不是许雪,也不是属于过去的存在……”
“回答我,你究竟是谁?眠海瞳?还是……那个该死的组织的二把手?”
小少爷并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够打过眼前的女士,不管她是那位“凯歌”的二把手,还是那些异兽的代表。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信心,能够尽可能拖住这个不知底细的家伙,从她口中知道自己想要的。
与许雪长得近乎一模一样的女士看着眼前的少年,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手点在那一把长剑的剑尖上,不过片刻的功夫,这武器便又化作无数的金丝,彻底消散于空中:
“亲爱的,亲爱的。”
她又一次开了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要那么急躁,亲爱的,我没有与记录者打架斗殴的爱好,更何况,要是杀了你的话……那个孩子,会伤心的。”
话这么说着,女士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走上前来的步伐不徐不疾,到最后,她竟是抱住了这一个浑身是刺的小家伙,一下一下拍抚着他的背: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亲爱的小记录者,即便,我只是一只不通人性的眠海瞳,但……这也是我与她们共同立下的故事。”
她的声音如同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将何倚昇卷入这过往的漩涡,当这一个小记录者反应过来,想要反抗之时,女士却又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那是……“妈妈”的模样。
“你……怎么可以……”
少年瞪大了眼睛,他这一次终于可以确信,眠海瞳的确与自己的母亲有关,但是……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变成母亲的模样若无其事的与自己交谈?!
“放开我……”
何倚昇咬牙切齿地说道,仿佛这一句话就已经表达了所有的怒火,他使劲儿挣开眠海瞳的怀抱,双眼早已一片腥红:
“你怎么可以若无其事的变成她的样子……你怎么能变成她的样子!那是!那是……”
“我的母亲啊……”
即便声音已经哽在咽喉,发出的仅剩下难言的啜泣,但他仍然竖起了浑身的尖刺,试图呵退眼前的女性。而那不通人性的鸟雀却只是偏过了头,好像完全不明白少年为何这般愤怒一般。
她走上前来,试图再一次拥抱“自己的孩子”,可在看到何倚昇眼底的抵触之后,女士却停下了脚步,她的目光烙印在眼前狡讹的身上,那是一种哀伤的、不解的目光,宁静地注视着何倚昇:
“为什么?”
眠海瞳颤着声儿问道,像是真的不解于此刻的情况,到最后,竟是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嚎:
“我答应了她们……我答应了她们!要帮帮你们啊!!”
下一刻,耀阳终究落了地,将所有焚毁成空无与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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