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和话题转的突兀,江赴月心中一慌,不敢插话,只抿着嘴以长跪不起表明自己的态度。
谢柏衫道:“这位公子是徒儿在苍云山脚下遇到的,当时他孤身一人正与一团黑雾相搏,徒儿正欲上前助他,却见那黑气以极快的速度逃向远方不见踪迹,听他说,他们父子二人本是想在苍云山外围捕些低阶灵兽,却不想一进山就遇到了虎狮群,逃命之时又被黑雾袭击,这孩子的父亲为了保护他......已经去了。”
孟清和心中一禀,蓦然严肃了起来:“黑雾?什么黑雾?”
这个时间点出现的妖魔鬼怪很有可能是从禁地逃逸的无妄道君!
谢柏衫蹙眉答道:“与其说是黑雾,不如说是一团阴冷潮湿的魔气,明明并不是多么厉害的邪祟,却没来由的叫人从心里畏惧。”她满腹疑惑,苍云山有大能坐镇,寻常邪祟唯有敬而远之的分儿,苍云宗脚下被山间灵兽伤过的修士不计其数,但要说被邪祟所伤还真是闻所未闻。
孟清和明了前因后果,心凉了半截,再观这负剑的冷峻少年,满腹猜疑消失不见,只余下浓浓的愧疚。
苍云宗一时之察竟害了一位无辜修士的性命!
她走到少年身前,柔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令尊又是何人?”
少年声音有些嘶哑:“我叫顾远山,爹爹......只是个散修,没什么名气。”
孟清和了然,接着道:“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少年摇了摇头,“娘亲早逝,我一直和爹爹相依为命。”
孟清和暗暗叹息,本想帮他理一理散乱的额发,却不想对方警惕的向后缩了缩,联想他刚刚丧父,不再多言,转而拉起打算长跪不起的江赴月,宽慰道:“你们既到了承平峰,我便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事发突然,我要先请示过宗中前辈,你们先去休息可好?”
见少年们并无异议,她着侍从将两个少年安顿妥当,带着谢柏衫御剑前往主峰。
谢柏衫察觉不对,问道:“师尊,可是出了什么事?”
孟清和避重就轻道:“禁地里的东西跑出来了。”
谢柏衫虽不知禁地之中是何物,但在苍云生活多年,也晓得那不是善茬,联想今日之事,跟着忧心忡忡。
二人火急火燎前往主峰之际,承平峰上,刚刚遭遇灭门之祸的江赴月也是焦躁不安。
他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一闭眼就是死不瞑目的父母,再一看靠在墙角假寐的抱剑少年,不禁有了同病相怜之感。
他裹着被子直起身,忧虑道:“顾师弟,你说孟峰主会收我们为徒吗?”
顾远山拧着眉毛睁开眼:“你说什么?”
烛火照在少年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暖意,反像是镀了一层寒霜,虽说年纪相仿,但江赴月平白有些怕他,大着胆子道:“你说孟峰主会收我们为徒吗?”
顾远山似笑非笑道:“当然不会。”
江赴月猛地提高了音调:“为什么?”
他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顾远山却面色不变,缓缓道:“你想啊,我只是一个散修之子,哪配成为苍云宗峰主的嫡传弟子,她行行好,叫我做个外门杂役,我便该心满意足、谢天谢地了。至于你,若令尊在世,拜师不是难事,可如今江家被连根拔起,那什么司徒家风光依旧,她做什么冒着得罪司徒家的风险收你为徒?”
江赴月被他吓得六神无主,反驳道:“你胡说!孟峰主和爹爹是故交!她刚刚也说不会不管我的!”
他越是害怕,顾远山便越是得趣,接着道:“管你也不代表要收你为徒啊,把你送下山,给你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金银珠宝,叫你做个普通人安稳一生是一种管法,或是把你托给别人教导又是一种管法。”
江赴月气急:“我不要做个普通人!”
亲族惨死犹在眼前,叫他如何能心安理得过太平日子。
顾远山悠然自得:“如今可由不得你了。”
江赴月说他不过,气得仰倒,背过身去生闷气。
顾远山兴致不减,眸子里闪烁着恶劣的光彩,追问道:“小家伙,那司徒家为什么要灭你家满门?”
江赴月将被子拉过脑袋,闭口不答。
顾远山凑上前去,笑嘻嘻道:“小家伙别生气啊,我也是实话实说,你不是还要为父报仇吗?你给我说说你们两家的恩怨,我还能帮着给你出出主意。”
江赴月将眼泪揉进被子里,闷闷道:“你能有什么好主意?”
顾远山随即信口胡诌:“小子,你可别小瞧我,虽然我爹只是个散修,但这些年我们走南闯北,见识多着呢。”
江赴月将信将疑,“你这么厉害怎么会知道我家与司徒老狗的恩怨?”
顾远山道:“你当我是无事不晓的活神仙吗?”
江赴月心乱如麻,虽这少年浇了他好几盆冷水,但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与他倾诉,便如倒豆子一般将两家的恩怨告诉了少年。
顾远山听过,险些笑出声。
原来,两家恩怨的开端竟要追溯至无妄道君单挑众豪杰一事!
五百年前宗门大比,时任江家家主自认江氏剑法独步天下,在同无妄道君比试时打了头阵,还放出豪言,若是无妄胜过他,便将家中传承千年的无双宝剑赠与无妄,结果十招之内就狼狈落败,反而成就了无妄的威名。
修真界闻名的宝剑无双自此就成了无妄的囊中之物,无妄又将其赠与了得力下属梁棋,彼时岱宗势大,江家只得忍气吞声,咬着牙根看着梁棋拿着祖传宝剑招摇过市。熬到无妄身死,江家立刻加入仙盟,随各路豪杰打上岱山。当时岱山一片混乱,还未等江家主出手,梁棋便已落败于司徒家主之手,无双剑又成了司徒家的战利品。事后江家主低声下气前去讨要,试图用其他上品灵器换回无双剑,却惨遭司徒家嘲笑戏耍、极尽侮辱,此行无功而返。
偏这位江家主又是个气性大的,自责于大意失剑害家族受辱,竟在归宗途中被气得旧伤复发,口吐鲜血而死。
两家的梁子就此结下。
江家小辈知耻后勇成功于数年之后打上司徒家,夺回了宝剑,司徒家死伤惨重自是不服,卧薪尝胆数年之后,又前往江家夺剑,成功后江家又是不服,一番蛰伏,再度前往司徒家......就这样,无双剑辗转于两家之手,江家与司徒家也成了修真界赫赫有名的死敌。
直至江平成了家主,局势才有了变化,江平性情豪爽、快意恩仇,又是明理的人,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修书司徒家,试图化干戈为玉帛,司徒家亦是被这段恩怨折磨的精神疲惫,却不敢轻易答应,双方你来我往相互试探一阵后,总算有了和好的苗头,原本众人还以为这对冤家会就此握手言和成就一番美谈,却不想司徒家竟是玩了一出瞒天过海,先叫对方松懈,再一网打尽!
听着江家与司徒家的恩怨,顾远山长叹道:“可惜啊可惜。”
江赴月神态凄楚,正欲再言,却不想顾远山接着道:“这无妄道君怎么就死了呢?若是他活着,你家和司徒家也不至成为死敌!当真是可惜!”
江赴月气得火冒三丈:“谬论!无妄堪称是万恶之源,但凡这魔头安生点,老家主也不会失剑,后头也没有司徒家什么事了。”
顾远山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江赴月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面前的少年正是魔头无妄本人。
此刻魔头正暗暗为自己叫屈,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分明是那江老头上杆子送剑,与他何干!就江老头那大大咧咧的性子,便是没有自己,老头子比武比上头了也会将宝剑丢给别人。
原来无妄道君借雷霆之力自禁地逃逸后,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辣法子躲过了苍云宗两位太上长老的追击。他肉身已毁,灵气耗尽,自知跑不了多远,又恐苍云宗气急封山,来个瓮中捉鳖,便刨了山脚一座新坟,寻了具年轻的身体做肉身,本想伪装成来山脚试炼的低阶修士混下山去,却不巧在附身的关键档口偶遇了谢柏衫。他急中生智拿起陪葬的铁剑一通乱挥造成了抵御邪祟的假象,又依着身体残存的零星记忆,将自己塑造成了刚刚丧父的可怜少年,好歹将谢柏衫唬了过去。
再度回到苍云宗,他丝毫不慌,所谓“弩下逃箭”,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量苍云宗的牛鼻子老道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他无妄就藏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孟清和师徒自主峰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二人相顾无言,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谢柏衫苦笑道:“徒儿外出游历不足两年,却不想我宗已经乱成了这个样子!”
昨晚主峰中的数场争执看得她身心疲惫身心疲惫。
为了个宗主之位,这些仙风道骨的师叔们竟争成了乌鸡眼!
孟清和耳畔嗡嗡直响,“二位太上长老此行无功而返,看来这魔头是板上钉钉的逃出生天了。”
二位长老的修为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凤毛麟角,连这二人都未能追上无妄,旁人自不必提。
待这魔头休养生息,卷土重来......
“不说我宗,只怕天下都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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