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一番推心置腹,江赴月彻底把顾远山当成了自己人,凡拿不准的时候必要找足智多谋的师兄商议一番,而顾远山平日里低调行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窝在承平峰,也指望着江赴月多说些从其他弟子那听来的情报,二人相处起来倒也和睦。
顾远山虎躯一震降服了小师弟,但与师尊孟清和的搏斗才刚刚开始。
他没想到孟清和如此难缠,讲了四书还不算完,接着讲五经,讲完了五经,接着讲老庄,讲完老庄又讲起了《感应篇》......顾远山甚至怀疑这小丫头片子讲完了《感应篇》还得给他们再整上几本佛经,因此果断揭竿而起,一改消极抵抗,转而公开与师尊唱反调。
顾远山忍孟清和很久了。
他这人有娘生,没爹管,上辈子给名门正派害惨了,连带着这些正道人士常嘟囔的“仁义礼智”也厌恶的不行,只因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才没给孟清和掀了桌子,很给面子的装出个人样来,哪知这便宜师尊竟然没完没了地讲起了《感应篇》。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年无妄道君还是个无名小辈的时候就读过这书。
《感应篇》主旨就一句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此书开篇第一句就把他气了个仰倒。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好嘛,合着本道君过这么惨都是自己招来的?
他当时不服,如今更不服,当即拍案而起。
“佃农辛苦数月,丰收之际横遭水旱之灾,难道是因佃农行事不检遭了报应?纨绔子弟终日纵情声色、恣行无忌,却能一生荣养,难道是因为纨绔们行了善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言而有据,连带着江赴月也动摇了。
从小江家主就告诉他好人有好报,可父亲义薄云天、乐善好施,却落得个灭门之祸。若是那传说中的“司过之神”真的存在,为何不惩罚言而无信、心狠手辣的司徒氏?
孟清和被问的一懵,然对上两双质疑的眼睛却也不恼。
她思索片刻缓缓作答,“《感应篇》是劝善之书,将善恶与因果相连,是为了激起人们的敬畏之心,从而达到扬善止恶的目的,此书关键在于后文,告诉世人何为善,何为恶。至于善恶之报,这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远山能对书中所言提出质疑,可见有所思考,比之从前长进了不少。”
为学患无疑,疑则有进,勇于质疑总比心不在焉的昏昏欲睡要好。
顾远山本做好了和她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却猝不及防得了褒奖,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措感,原拟定好的论据也被堵在了喉咙眼,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小丫头片子为何不斥责我?
见师兄得了褒奖,江赴月也大着胆子道:“那师尊觉得书中的善恶之报是对是错?”
孟清和无奈一笑:“这个为师也不知道,佛家讲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道家亦有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之说,大多修士也深信于此,然这是真是假终究无法验证。”
她为人庄重,从不与人随意说笑,偶得莞尔,顾远山也跟着涣了心神,回过神来脸上一烧,忙思索起其言中之意。
见两个徒儿均是面露沉思,孟清和接着道:“虽是如此,但为师修道数载,所闻所见十有**都是邪不胜正,故而觉得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怕徒弟们无法理解,她顿了顿,举了个众所周知的例子:“比如无妄道君,此人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迈入了大乘期,是当之为愧的修真第一人,可他恃强凌弱,手下也都是为虎作伥之人,聚在一处无恶不作,短短几年便引了众怒,可见再厉害的人不修德行也难免会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她本是随意一提,言毕却猛地忆起无妄逃逸之事,心中掠过强烈的不安,抿了口茶,拿起书卷三言两语岔开话题。
而无妄道君本人已是七窍生烟,但凡这小妮子早点开骂他都不会气愤至此,亏他还郑重其事听了许久,结果起承转合竟还是挨骂,真是岂有此理!
因果报应?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但凡真是如此,天雷滚滚,头一个就该劈如今的苍云宗宗主钱琮!
还十有**邪不压正,这分明是你个小丫头片子见得少了。
身为玄门前辈,无妄觉得自己有义务领着少见多怪的年轻后生去见见世面。
不说别人,如今苍云宗还活着的几位当世大能就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老而不死是为贼”。
天下缺德一石,你苍云宗不说占了八斗,但五斗总是有的,余下五斗才是我岱宗与天下共分之!
等小丫头片子晓得了自家长辈早年干得那些腌臜事,不知还能不能说出“邪不胜正”这等大义凛然的话来。
孟清和却不知自己犯了当面揭短的大忌,等到两个徒儿根基已牢,开始循序渐进地教授些基础神通。
江赴月盼了许久,终于得偿所愿,恨不能一蹦三尺高,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练剑,真正做到了闻鸡起舞,他前期专注内功,灵力比同龄人深厚许多,又肯下苦功夫,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
顾远山对于苍云宗的神通兴趣不大,而是冥思苦想如何混进宗门大比。
若他所料不错,这本《三十六派神通》合该是老部下梁棋的手笔,如今再次现世保不齐和岱宗残部有关。
虽不知岱宗筹谋,但宗门大比定是寻找旧部的绝佳时机,他无论如何也得在擢英会上混个名额出来。
苍云宗群英荟萃,每逢预选年均会举办一场擢英会以选出参加宗门大比的年轻修士,擢英会的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正式的宗门大比。
若换重修以前,无妄道君收拾一帮小鬼头自不在话下,然被羁押多年,一身修为散尽,免不得虎落平阳被犬欺,加上身处敌营,未免被有心人发现端倪,连从前的枪法仙诀也使不得。他几番思索,直至谢柏衫出关也没能想出个好主意来。
承平峰大师姐谢柏衫是苍云宗有名的后起之秀,年纪轻轻已经结丹,她游历归来,闭关一载为的就是在宗门大比取得佳绩。
擢英会在即,徒儿努力,师尊们也跟着将压箱底的仙法灵器都拿了出来。
谢柏衫一出关,孟清和就将三位徒弟都叫来后山,传授了一套压箱底的剑法。
她挽了一个剑花,凝望远方烟水云山,轻叹道:“每每执剑,我总想起跟随师尊游历四方的日子,一晃,也是许多年过去了。”
她口中的师尊便是上一任承平峰峰主马小钰。顾远山与她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早已忘却了此人的相貌,但依旧记得初见之时的感受。
那人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遥遥相望,便叫人敬而远之。旁人提起,只言其冷心冷面,专注阵道一门,对同门漠然视之。
孟清和缓缓道:“我的师尊,也是你们师祖,早年曾于一处洞天福地寻到了名为《盈虚九阵》的阵法残图,从此深陷其中,将补全此阵作为毕生之志,她苦心孤诣钻研多年,终于发现此图与黄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孤身一人沿河游历数载,补全了九阵中的前三阵,并用其中一道“飞龙出山”重创了擅闯苍云宗的无妄所属。可惜的是,师尊也在苍云宗存亡之战中损了道基,其后数年受病痛折磨再无任何突破。后来,师尊深感时日无多,收我为徒,传她毕生所学,师尊病入膏肓之际,依旧带着我自昆仑一路东行,沿河讲学,最终倒在了桃花峪。这之后,我接着沿河游历,历时五年终于有所感悟,补好了九阵中的第四阵,可余下五阵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她无奈道:“《盈虚九阵》太过精妙,乃是借黄河以窥大道,我资质不高,只恐穷极一生也难以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这补全阵法的重任势必是要传承到诸位的手里了。”
谢柏衫苦笑道:“师尊太过自谦,叫徒儿愈加惭愧了。”
身为孟清和的首徒,她早早就接触了《盈虚九阵》,苦学多年,依旧是一头雾水,更别说修补余阵了。
顾远山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他原还奇怪苍云护宗大阵怎么威力暴涨,却不想伤他的竟是别家阵法。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这般强大的阵法他定要收入囊中。
孟清和勉励道:“你还年轻,少不更事,觉得阵法晦涩难懂也是正常,日后经历多了,再看阵法,自有不同。”
她话锋一转,接着道:“虽然无法补全余下五阵,但这些年我也不是一无所获。为师在修补第四阵时,有所感悟,近些年日夜钻研,创造出了一套盈虚剑法,今日就传授给你们。”
言毕,她卷起一道灵力注入宝剑,抬手向前方刺去。
三个徒弟均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的动作。
“起式,水裂三山、咆哮龙门、白水绕山、浊流宛转、泾渭分明、一泻万丈、问鼎中原、万江奔流......”
剑光闪烁间,只见那一把灵剑破空而出,招招相连、环环相扣,顾远山恍若看到了一条白绫自三山而出,穿山越岭,日夜不息,由清变浊、汇成滔天的水势浩浩汤汤向东疾行,蓦然对舞剑之人生出一丝敬意。
他竟从孟清和这学到了真东西!
突然,舞剑之人一跃而起,用尽全部的灵力向前方斩去,延绵不绝地灵力如澎湃的江水般势不可挡,竟生生将不远处硕大的陨铁一分为二。
“这是最后一式,百川灌海。”
孟清和此刻面色发白,竭力稳住身形收剑,看向谢柏衫。
“如何?”
谢柏衫思索片刻,执剑而起,将新学的剑法从头到尾武了一遍,虽气势上略有不足,但一招一式相差无几。
孟清和已是满意至极,转过身,挑眉一笑:“两个小家伙,也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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