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淳是听他语气不善，虽声音不大，可实实在在的情绪落在尾声，总是听得出来，自打电话开始，车里的气氛就跟着凌安一起变得有些压抑，可章淳当下顾不得细想这些，一个转弯，他又迷迷糊糊地睡了回去。
卡罗尔也接收到了这份情绪：“实在不行，能否请维克托出面，来做中间人？据我所知，您养父退休后就在B市，有您母亲劝说，或许他会愿意重新——”
“不行。”凌安打断了卡罗尔的猜想：“维克托不会回去。”
更具体的理由他没说，卡罗尔也没追问。主从两人就这么隔着电话沉默了一阵。
凌安靠身在座椅上，本就宽松的西装外套扣子被彻底解放开来，露出同样倦怠的衬衣，隐隐可见他雄壮的身材轮廓，常年健身的痕迹格外明显，最近高强度工作，也丝毫没有走样。反观章淳，虽总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沉稳成熟，甚至老气横秋，可凌安知道，他身量纤弱，B市是典型的冬冷夏热，章淳便跟着规律的季节交替一起，一年总要跟着春秋换季时病上两场。
又到了要换季的时间。
凌安想到，不免有些担心。
“这次我回B市，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凌安先搁置了方才的话题，转而问。
“没有其他人知道，对外我按您要求称是去加那利群岛度假，家里的人，没有向我询问过您的行踪。”
“一定保密，尤其是家里的人。”总归当下想不出什么办法，凌安不愿继续耗着：“今天先这样，我回去也想想怎么办，有进展了随时电话联络。”
卡罗尔难以想象老板此刻的处境，凌安自己也没想到。
挂电话没多久便到了家，凌安付过车费，动作利索地下了车，走到后车门，动作轻缓地拉开，护住了半睡半醒、险些摔下车来的章淳，后者也在这么猛地一晃里清醒了过来。
“到了？”
“嗯。”
“车费，和明早的一起转你。”
“之后再说。”凌安付费上班是常态，其实根本不差这点钱，他扶着章淳的肩，道：“走吧，回家睡觉。”
章淳努力站稳身形，不愿被人搀扶着，自己跟着凌安进了楼道，从电梯上了楼，许是路上睡了一会儿的缘故，现下，他也清醒了一些。
想想还是担心。
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夜。
不过凌安总是让他感到熟悉又安心，也不奇怪，这是他自己拍板决定，招进来的秘书，上任三年来的第一位，自然，有他的原因，
这是一间还算高档的一室一厅单身公寓，虽在郊区，可却是在B市有名的江心洲富人区，胜在清净，周边配套设施齐全。房间里装潢大气简洁，线条与黑白灰的搭配，凌安没什么个人物品，以至于整个房子说空旷也不为过。
还好方才凌安很有先见之明地在便利店买了牙刷牙膏，拖鞋毛巾，不然章淳洗漱都成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不用有薄荷的牙膏？”这事很私人，章淳很是警觉地，拿着那支刚才买的牙膏问。
凌安总不能说自己是偷看过章淳在学校卫生间洗漱吧，于是他只能再编一个理由：“入职交接手册里，何晨秘书长有写您薄荷过敏。”
“这样。”或许是出于好奇，也可能是半信半疑，章淳又问：“还写了什么？”
“还有大蒜也过敏，乳糖不耐受，头痛时吃塞莱希布。”
凌安知道他不会去找何晨验证这事，便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讲了出来。
在仔细刷牙的章淳没讲话。
简单洗漱过，凌安找了一身自己的干净衣服，宽松柔软的条纹T恤配了一条松垮的灰色半腿裤，作睡衣也差不多，叠得整整齐齐，靠在卫生间门口，递给了正要出来的章淳。
“卧室的门从里面可以锁。最近天凉了，空调开太低会感冒，我开了换风，半夜不会闷热。”凌安嘱咐。
“喔，不用，我睡沙发就可以。”章淳用干毛巾擦了擦脸，接过衣服，他没那么困的时候，总是摆着一张冷淡的脸，拒人千里，讲话态度也强硬了起来，摆出了平时在公司的那幅架势，不容忤逆。
“哪有让老板睡沙发的道理。”作为秘书处生物链最底层的凌秘书却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我怕今天让你睡沙发，明天就要因为左脚进办公室大门被开除。”
“我在你眼里，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章淳被他堵在卫生间门口，一双凤目眯起眼来，稍抬一点头，看着凌安，那眼神里分明就写着一点警告的意思。
凌秘书除了警告，还解读出一点从章淳身上少见的幽默，巧妙地奉承了一句：“您是君子，我不能做小人呀。”
左右自己是老板，开的工资也算丰厚，章淳睡凌安的床，睡得还算心安理得。
两人道过晚安，凌安规矩地在客厅躺进沙发。
听声音，卧室的房间门关了但没锁，凌安躺在冰凉的皮质沙发上，盖着一条换洗用的被单，枕在叠好的衣物上，思索着方才车上卡罗尔的话。
难弄。
山人真的没有妙计了，凌安有点绝望地在心里想。
维克托主持卡莫拉家族的几十年，乃至维克托的父亲主持家族事物的几十年，那两家的矛盾都没有解决过。凌安自信却不自大，他没狂妄到认为自己有能力解决那源远流长矛盾的程度。
可当下又实实在在被卡在了这个尴尬的位置上，他需要EU运营中心落地在意大利。
只有在那，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帮章淳实现几乎所有目标，只要以意大利为起点，他可以护送章淳去任何想抵达的目的地。
对于章淳来说，这是章淳上任以来的第一个大项目。关系到之后他在公司的所有工作展开，尤其是出海业务的发展。所面临的多方博弈、压力自不必说，凌安在公司里人微言轻，到不了上桌参与博弈的程度，想帮上忙，目前来看，只能从解决这事入手。
算了，左右时局如此，他光靠想，产生不了什么新的点子了。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明天还得上班。
次日一早的安排，是两人分别打了两辆车上班——章淳以为凌安平时是搭地铁的，所以也转了今早的车费给他。
这是凌安来上班三个月以来，唯一一次正收益上班。
两人借此机会加上了微信，虽然出于保密的原因，两人之后也从没在彼此的朋友圈互动过，可对于凌安来说，总归关系是更进了一步：努力了三个月，加上微信了！
值了！
于是凌安鼓足了劲，给自己套上带上工牌如给耕牛拴上鼻环，洒洒脱脱、清清爽爽出门！
一旁的章淳看得实在惊讶，他不是没见过工作狂，但如此情绪饱满、斗志昂扬的，从出家门前就如此精力充沛的，怎么也实属罕见。
“今天下午下班前，请各位把当前手头的进度做一个详细的总结，格式要求我会邮件传送，进度回传请直接回复到格式要求邮件……”一周两次的例会是何晨组织，他比章淳大十多岁，在公司算是老资历，“之后会有一次职能调整，在大家当前的工作内容上，做一次更精细化的分工，以提升我们作为一个总体，整个秘书处的工作效率。”
“另外，之后EU运营中心正式落地后，秘书处整体要重新改组，会有几个海外岗位开放，优先内部招聘，也就是从现在的秘书处招聘转岗；B市总部的秘书处相应地，人员配置会更精简，轻量化办公，以协调沟通和基础文书工作为主。”何晨带来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此外，考虑到明年，也就是规划的EU运营中心落地开始，章淳总要频繁到各地现场跟进工作，海外板块的秘书处还会设置一个机动岗，跟章淳总同步办公地点。公司之前没有先例，考核方式待定，但可以确定的是，会走内部招聘程序。”
倘若不是还要维持打工人的体面，凌安恨不得现在就跳上圆桌当跑道，跑他个三圈五圈来庆祝！
好事一桩接着一桩！
凌安有种自己终于要熬出头了的预感！
这机动岗他志在必得，就算退而求其次，能在意大利的EU运营中心工作，自己也能更方便地、更及时地在当地走动关系、为章淳提供便利。
周五从未如此美丽！
上班从未如此美丽！
下会坐会工位时，凌安有一种苦尽甘来的狂喜。
可惜甘来没多久，苦又来了。
卡罗尔传了邮件来，不同于平时，这位法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总要在邮件的格式、礼节性措辞上卖弄自己的文采斐然，凌安读起来总觉得头苦，他要在一大堆无意义的信息里筛选出关键的内容来。
这次全然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只有短短两行，却让凌安感到几乎要心脏骤停的一阵紧张：
「德纳·佐罗家在布局和伯德艾丁全面开战。
伯德艾丁愿意让议会撤销法案修订申请，但交换是，请您本月之内要作为中间人去调和两家关系。」
凌安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来消化自己所接收到的消息，握紧鼠标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精准地一次就点到了右上角的“X”，关掉了邮箱页面。
他没有时间回去，这反而是其次。
如何调和矛盾，是当下困局的核心。
他在桌前深呼吸了几次，尽可能小声地，不引办公室其他人注意地，他平复了急切的心跳。
还未捋出一丁点思绪，身后便传来何晨的声音：“凌秘书，在忙吗，方便聊聊
[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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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次正收益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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