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带回来，多高，多重？多大？”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某个部位的形状，凌安没办法靠大脑内置的翻译器过滤了，只能彻底忽视他八卦的问题。
再过不到五个小时，卡罗尔安排在家的饭局就要开始迎接两队客人，而如何调和两家的矛盾，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德纳·佐罗为什么突然要和伯德艾丁开打，他爸爸怎么说？”
“哦，这个。”弗朗西斯科正色了起来，可还是一幅混混图景，戴满宝石戒指的左手把着那辆有点岁数的福特MK3敞篷车方向盘，脸上还有一道复古的北意大利纹身，从嘴角延伸到眼角的一条黑线，就算说话一板一眼，也实在正经不到哪去：“我也是昨晚才搞清楚缘由，那个时候你已经在飞机上了。德纳两周前突然要把垃圾转运站的营生吃下来，以前是咱们管，后来他们两家对半分，白袍子也没说不同意。但昨天下午，不知道是谁传话，说白袍子骂德纳是瘸子，诅咒他世世代代都是瘸子。你可能不知道，德纳的爸爸是在战场上断的腿，但是被授了勋，有军人荣誉的。现在德纳的儿子在搞极限运动，德纳本来就不支持，他很在意这事。”
让伯德艾丁道歉几乎不可能，那个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愿意来议和是忌惮佐罗真的发疯，可看到一点和谈的机会，就又要端起架子来。
属于是一个被掐脖子就求饶，一放下来就骂娘的难缠角色。
至于佐罗，弗朗西斯科劝他来谈，他接受，凌安问：“你怎么说服德纳来谈的？”
“德纳也没真要和他拼命，只是想给个教训，让伯德艾丁服软。”
“那你呢，怎么跟他说的？”
“我说，命比钱重要，但拿到钱比拿到命重要，多吃一顿卡莫拉家大厨做的通心粉、烩饭又不会让他的枪变慢。”
凌安的脑子处在快速运转的状态，以至于意识到一个黄色双关从耳朵里溜进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在心里，用一个白眼把它翻出去。
“我没许诺任何事，他就答应来了。”弗朗西斯科松开了方向盘，双手一起做了个摊开手掌的动作：“他也知道这不是那个斗狠的时代了，利益大过一切。”
“不轻易许诺，这事做得好。”凌安给予了一句习惯性的夸赞。
这么看来，只要能给出佐罗满意的条件，这事就起码能暂缓一阵子。两家的矛盾迟早会爆发，凌安知道的，想要平稳过渡几乎没有可能，但起码燃眉之急可解。
“卡罗尔想安排在餐厅，但我觉得在家更保险。”
这没错，在外面，伯德艾丁没准会借机埋伏，在卡莫拉家族的地盘，他们两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凌安沉思着对策，弗朗西斯科开着车，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没人敢在我们的地盘上动土，真他妈的爽，我小的时候，就算是在我们卡莫拉家族的街区里，维克托也不许我们太张扬。现在呢，我们缴税，缴全托斯卡纳大区最多的税，就会有银行、警察，甚至政府的人保护我们，我小时候见到警察还要躲着走，现在可以在他们面前飙车！偶尔吃张罚单就是了……”
让伯德艾丁道歉虽然依旧没有可能，但只要有相应的利益交换，从他手里抠出点好出来给佐罗，也算是有个让步的态度，这事就能平息。
现下佐罗想要的无非就是垃圾转运站的营生。
可伯德艾丁……
电话响了，是卡罗尔。
“上午好。”
“上午好，伯德艾丁叔叔提前来了，我请他在书房等您。”卡罗尔没直呼其名，而是用上了敬称，凌安明白，他身旁有人。
“我大约……”凌安征询地着看向弗朗西斯科。
后者默契地用手比了个“十”的数字。
凌安稍微给自己多预留了一点时间：“半小时之后到家，请他先坐，你去酒窖取一瓶维克托的藏酒，先替我好好招待伯德艾丁叔叔。”
只按照年龄辈分，凌安这么称呼也没什么问题。但两人同为当地大家族的话事人，这一声“叔叔”也给了伯德艾丁些面子。
“酒窖吗？我不大懂酒，不确定哪些是维克托留下来的，我现在去，请您先别挂电话。”随后，卡罗尔在那边向伯德艾丁简单说明了两句，便举着手机出了书房。
有了主从之间说点悄悄话的空间，卡罗尔言简意赅地说：“只要能保住孙子的事业，什么条件他都愿意答应佐罗，他要和平，需要稳定，不能给孩子们的职业生涯抹黑。”
“垃圾转运的营生，他怎么想？”
“那是个苦活计，大家都知道，从垃圾里挑能卖的东西、能再利用的东西，赚钱，但又脏又苦，就算是管理起来，也都是麻烦。伯德艾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们再继续做那些事了，但他的孩子得有别的出路。”
“所以他还是想让孙子当大区代表。”
“可以不是明年，可以是下一届，但不能让他的孩子在家闲着，得给他点事做，最好是能积累些筹码和竞选资本的。”
酒窖里的信号不太好，卡罗尔讲完了自己知道的信息，总归很快就要见面，两人挂了电话，留给凌安一点处理事情的空间。
拖着卡莫拉家规模庞大的事业洗白上岸，过程中免不了要和过去积累的人脉切割，即便有新的关系连结起来，可现下的意大利北部，对于卡莫拉家族而言反而没那么多可拿来就用的资源。
凌安也很无奈，赚干净钱和保有势力，在当地就是难以两全。
他自大学毕业开始逐步从养父手里接过家族事业，逐步参悟了这个道理，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在平衡中逐步过渡到合法化的轨道。
要给章淳的事业护航，他不能用脏手推船——意大利人认为这是不祥的征兆。
“今年四月，我安排你们给卡坦扎罗的菲兹送的生日礼物，后面怎么样？”凌安开口询问。
卡坦扎罗是意大利南部的省份，和弗洛伦萨所在的托斯卡纳地区很有一段距离。但菲兹是维克托旧时的盟友之一，凌安也继承了这一部分人际关系。
“按您说的，我们挑了最漂亮的一幢公寓，就在加那利岛最好的海岸边上，他女儿今年夏天就在那度过了一整个假期，喜欢得不得了。”弗朗西斯科办起事来倒是妥帖。
凌安静默着点了点头，一番思索后，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此时车已行至卡莫拉家的前一个街区，凌安抬手示意，让弗朗西斯科靠边停车，他得在外面打完这通电话再回去。
“菲兹舅舅，上午好。”凌安态度不光十分亲昵，还绝对郑重而尊敬。
那边显然对这通电话感到有些兴奋，是个上了年纪的苍老男人，很是亲切，有着意大利人典型的话痨特质，讲起话来没完没：“好久不见，Ling，最近怎么样？维克托尼呢，我都有好久没见到你们父子俩了。什么时候来卡拉布里亚？南边现在正是度假的好时候，从**院退休，我简直无聊透顶了，要不是你每年都来，我真要一个人在这儿晒成加泰咸鱼干了。对了，今年怎么没来？”
菲兹称维克托时用上了指小词，体现着作为更年长者的关怀，也体现着他的身份。
“今年有点特殊情况，之后一切结束了，我去慢慢跟您说。唐·维克托一切都好，等他回来，我一定跟着一起去拜访您。卡坦扎罗的巧克力夹心冰激凌，比皮索的好吃一万倍，我永远记得。”凌安话说得巧妙，奉承了这位**官的故乡，那边听着也受用，听到几声发自内心的笑，于是凌安直奔主题：“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问题，菲兹舅舅，想求您个人情，不知道您肯不肯帮我。”
那边是典型的南意做派，爽快利落：“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不会拒绝你。”
凌安大致说了伯德艾丁的请求，他刻意隐瞒了当下的紧迫，也没仗着菲兹的热情就太不加节制地索取承诺，末了，他只说：“毕竟是个刚毕业的小子，他只是想谋个政府或者法院里的的职位，往后去参选，能提前积累一些资源。”
菲兹又跟他确认了一些基本情况，诸如毕业时间、工作的意向一类，凌安根据之前和卡罗尔沟通的情况一一对答，菲兹了解了情况后，坦率地道：“这不难，不过我只能安排他在卡拉布里亚大区的法院，要么就只能去那不勒斯市一级的。”
菲兹退休之前几年在自己的故乡和工作地都留有力量储备，为的就是办事方便。
“谢谢舅舅，我这一阵子忙完，就算维克托不回来，我自己也要去拜访您，到时给您讲我最近……爱情的故事。没准还能带着我爱人一起回来。”
“好！好！我等着！年轻的生活不是爱情就是事业，我们老头子只有太阳晒……”
两人又寒暄闲聊了几句，家里虽然还要中午谈判，但总归这下不算是无准备的仗，甚至说得上十拿九稳，凌安不得不听那边清闲的老头子念叨最近发生的事，琐碎，但他听得认真，也附和着，菲兹说了一会儿，便又要去小睡一会儿——他已经到了这样的年纪。
挂了电话，在车里喘了口气的功夫，车子重新发动，行至卡莫拉的家宅。
狭窄的铁门只够车辆单行进出，进过门豁然开朗，弗朗西斯科停车院中，把钥匙随手一抛给了后座的一人。跟着凌安快步流星，下车穿过天井庭院，一块上了三楼，房间在阳，过道在阴，沉沉无光，只有从木质房间门上圆拱式花窗里漏出的彩色光斑，像步道的短线，一行人走到尽头，站定在书房门口，里面是卡罗尔和伯德艾丁交谈的声音。
凌安没急着进去，反而是抬起头，书房对开的大门上，是粉、紫、蓝拼色的半圆玻璃，上面是一把繁盛的铃兰，细小的白色花朵栩栩如生，书房外的树木随风摇曳，光影晃动，映在花窗上，像风动花瓣。
三个月来，他第一次感到一阵轻松。
希望这事今天能告一段落。
[狗头叼玫瑰]后面希望有机会能写这个铃兰花窗相关的一段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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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漂亮的铃兰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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