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凉州。
风卷黄云,沙如怒涛。
残阳把祁连雪峰照成血色,白骨纵横,似一片枯槁的芦苇荡。
安澈率军昼夜兼程,三战三捷,斩首万余,羌蛮稍却。
然而蛮部合围之势未解,粮道被断,援军未至。
最后一封军报,只短短数字——
“敌十倍于我,粮绝,死守待援。”
信使突围而出,血透重衣,话未毕,气绝。
军报染血,像一片凋零的枫叶,轻轻落在主帅案头。
那一瞬,旗杆上的唐字大纛被风撕裂一角,发出裂帛般的哀鸣。
消息传回长安,朝野震动。
皇帝再下诏募敢死士赴援,却无人敢应。
朱雀大街贴满檄文,朱砂淋漓,却像被霜雪封住咽喉,一片死寂。
消息传入上官府那夜,恰是杏花零落。
细雨如丝,灯花微颤。
婉儿自那日大军出城,便水米不进,只每日寅时往大慈恩寺,替安澈点一盏灯。
灯芯长寸许,火苗如豆,照得佛龛上的金漆斑驳,也照得她眼底一片幽蓝。
灯灭,噩耗至。
她跪在佛龛前,手中火石“啪”一声坠地,碎成几瓣,像谁的心。
殿外檐铃叮当,似远雁哀鸣;殿内檀香袅袅,却掩不住血腥的寒意。
良久,她缓缓起身,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不再落泪。
她抬手,指尖抚过佛前那盏早已熄灭的青灯,轻声道: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声音轻得像雪落无声,却带着决绝的锋利。
柔儿赶来时,只见妹妹已换素衣,腰间系一条白绫,长发用男子玉冠高高束起。
案上留书,墨迹未干,笔锋却透出一股子倔强——
“姊勿念,我赴河西。
生当同归,死亦同穴。”
——婉儿绝笔
墨迹旁,压着一朵干枯的桃花,正是去年春社他别在她发间的那瓣。
柔儿指尖颤抖,泪如雨下,却听见婉儿轻声补一句:
“此行不必送。
若我回,必与他并肩踏马长安;
若不回,便与他同宿祁连山下。
天地为证,风雪为碑。”
她转身,素衣猎猎,像一柄出鞘的剑,又像一只决绝的鹤。
临出门前,她回眸,对柔儿浅浅一笑: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不相离。
若星陨,月亦随沉,不做独明。”
柔儿追到廊下,只见雪色中那抹素影愈走愈远,
仿佛将整座长安的灯火与月色都负在肩上,
一步一步,踏碎春夜的寂静,踏向黄沙万里的河西。
风雪中,似有羌笛隐约,
吹的是旧年长安小曲——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笛声幽咽,与落雪一同,掩埋了最后一行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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