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帐轻薄,已是天明,透进些微的光。
冬姝眨了眨眼,昨夜她回院,洗漱过就倒头睡了。一觉醒过来,脑子很是清明,想起在尔雅斋自己做的丢人的事儿。
她一头埋进被褥里,透红顺着耳尖、细颈一路蔓延。
果真是丢人。
再丢面儿的事也不是没有做过,从前满堂高坐下装模作样持笔画鸭,众人嘲笑中也不觉如此羞耻。
她撩起帐子,悄然下床,光着脚踩在绒毯上,往榻边挪去,到了榻边又小心翼翼蹲下去,拉开抽匣从里头摸出个薄本儿。
她就着姿势爬上榻,半跪在上头,从圆颈花瓶沾了水去磨墨砚里干涸的墨汁。小狼毫沾上墨,她往窗边腾挪过去,翻开纸本儿,磕磕绊绊的在上头画了两条线,两端封圆描圈。
中间批字,大吉。
冬姝嘴中碎碎念,神佛佑我,莫要再受克星冲撞,此后我必三天食素,以表诚心。
符成,她又将墨笔在花瓶中淘洗干净,放回架子上,偷偷摸摸捏着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符纸往床边走,回头看了南栀确实还在纱橱中熟睡,才垫脚取下床边的香囊,把纸片儿塞进去,那个灵动清丽的吉字也跟着藏了进去。
冬姝再躺会床上,心里很是安稳。趁着天色还早,睡了个舒服回笼觉。
再醒,已是近午时,梳妆时候南栀拿了一封帖子进来,说是老夫人院子传来的,焦阳罗家表亲的大儿入京赴春闱,要在府上暂住些时日。
冬姝拆了贴函看,这一趟不只是罗家表哥罗永旭赴考,随路而来的还有罗家表妹罗蕴婉。这二人,是林氏嫡妹林芯荌,嫁去焦阳罗家所出长子,也就是膝下的嫡亲孙子与孙女。
冬姝和罗家这表妹一向不对付,两人都是冲头的性子,小时候两人就爱互相揪着发髻打架,大些时候见面虽少了,逢年过节一碰面便是唇枪舌剑几百回合。
林氏也不知是如何想,还要她带着下头姐妹好生款待客人。
冬姝视线从帖子上溜开,没好生气的嗤一声,随手就甩在了妆梳台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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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府女眷坐在怀山居中,喝茶吃糕点,王氏坐在林氏近旁,绘声绘色学徐锦谦说话:“谦哥儿大早去学堂,都没忘叫媳妇给母亲带声安。昨日晚他才读了子路负米,说您是老爷的母亲,父亲不在家,就该孙儿替父行孝,让母亲务必多加餐。”
林氏听得满脸笑意,夸她:“你教养孩子我是再放心不过的,都是孝顺的孩子,等晚间放学我再抽空去书斋看看谦哥儿。”
王氏双手叠在腹前,一脸愧色的欠了欠身,“是母亲教导有方,媳妇愧不敢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林氏啜饮一口茶,看她,“几个孩子的娘了,坐着罢,从前的事过了就不提。”
姜氏拿帕子擦擦眼角,十分动然的模样,说:“也就咱们母亲体贴豁达,从不为难做媳妇的,今早我还听见下人议论,说周家才嫁过去的媳妇,就被退亲了。”
林氏皱了皱眉。
姜氏笑叱自己一声,“看我这张嘴,大白天的就说这些倒霉事儿,没顾着母亲在面前...”
“你且说了,就讲完罢。”林氏看她一眼,没拦着。
“欸。”姜氏身子往前倾了些,道:“这不周家大爷年前迎了续弦,就是成安李家的小姐,本也是个小门小户,赶上这趟子才进的周家,哪知进府没几月余,就克扣下头嫡长子院里的份利,那孩子胆小,下人作贱也是求告无门,等周家老夫人发现,人都瘦的皮包骨了。”
王氏不自在的往椅背上靠了靠,脸色不霁。
“周家老夫人当即就发了怒,喊吓人把新媳妇丢出了门去,现在两家还在京兆尹衙内闹着。”姜氏感慨道,“这究竟不是亲生的,晓不得做娘亲的心疼。”
林氏拢住眉头,只说:“自家人面前扯两句便是,莫要到处嚼舌。”
姜氏低眉顺眼应她,“媳妇也只敢在您面前说说罢了。”
这阵子一过,王氏再跟林氏说什么,那边都是敷衍应两声,到最后已是爱答不理。
姜氏借着喝茶的动作,看王氏,只抿唇笑笑,转头与范氏闲聊。
隔着窗纱,看得见天光正盛,漫天卷云藏不住冽冽艳阳。
丫鬟跑进来报罗家车马才进了城,后又报罗家车马进了齐安巷子,就要在影壁落车。
林氏欢欢喜喜,喊丫鬟去重新沏过热茶,从椅子上起来好几次,探头往外看的当口,廊上脚步踢踢踏踏传来。
“人来了,人来了。”方妈妈率先出去迎。
一个约莫二十左右的年轻人,生的白面素净,眼睛明亮,穿了月白衫袍,步履轻快走入,跪膝行礼,“姨奶奶,侄孙儿来晚了,让您久等。”
他后边是个着了浅绿锦裙的女子,看着比冬姝还要大些,长得很是喜人,小巧团圆的脸盘,眼鼻嘴也生的小巧可爱。走路一跃一跃的,到了面前跟着往下福身。
林氏下去拉他们起来,不住笑道:“盼了这许久,才把你们两孩子盼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路上有没有累着?信上原是写了十日才到,没想着你们八日不满就到了。”
罗蕴婉咧嘴一笑,“以前是走山道,这一趟来是走的新修的官道,路宽敞马就跑的快些。”她挽着林氏的手轻轻晃着,撒娇道:“就盼着能早些来看姨奶奶,汴京这儿可比焦阳热闹的多。”
“以为有嬷嬷教养,你该老实了,隔几月再见还是个皮丫头。”林氏嗔她一眼,拉她见人,“来认认,这屋里的人可都还认识?”
焦阳罗家是正统的百年书香门第,出过三朝国相,又有林氏这层亲缘在,徐家自然愿与其交好。罗蕴婉与罗永旭认过人,就落座在林氏近旁,将王氏的位置往后腾挪几步。
两边互相寒暄过近况,罗永旭将罗家老夫人的信拿出来递给林氏,林氏读过眼中就起了泪,又笑着摇摇头:“你祖母还惦记着从前在汴京的时候,就是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没法去焦阳看看她。”
“祖母身子比去年要好了,还说年底再来看望您。”罗永旭把话往好处说,“您尽管看顾好身子,到时候才好熬一晚来打叶子牌。”
林氏听了高兴起来,又问他,春闱准备的如何了,咱们府邸近旁就是应天书院,当初也是罗家并徐林周三家一同创办的,虽不如国子监那般厉害,名声却也是亮堂的。
罗永旭举止文雅,一一答了,又问徐家哥儿们的好。
罗蕴婉听见徐瑞业的名字的时候,没坐住,丢了手里的糖饼儿,问:“我记着前年业表哥已是考过乡试,今年可是要秋闱了?”
屋里静了静。
林氏端起杯子喝茶,罗蕴婉左右环顾,有些茫然,只能看着姜氏。
姜氏不大自在的咳两声,面上挂起笑,“你大表哥勤勉不足,还未考过乡试,今年再让他试一回。”
说完她调眼去看罗永旭,打趣道,“这儿现成的春闱榜眼,回头我让瑞业好生跟永旭学学,今年也沾一回好气运。”
罗蕴婉诚恳道:“婶娘莫要忧心,我听大哥说过,乡试是极容易的的,业表哥今年定能考过。”
“咳咳...”屋里也不知道是谁被茶水呛住,咳了两声,忙止住。
姜氏看着罗蕴婉,顿感无力,小姑娘家缺心眼子,偏偏家世又好,做长辈的如何跟她较真儿?
只是这番之后,到晚间宴席散,姜氏都没再多话。
走剧情啦,罗蕴婉其实是个很好玩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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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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