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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佟香一声喊,引来廊上人的注意。

就着扭头这一个动作,冬姝真真切切和那双眸子对上,分明是暗沉在其中叠出的层层光圈,她却莫名尝出风和月缱绻的调儿,晃得人神思都不在。

无意识拿手往上唇探,腥味儿顺着风入灌进来。

她晕胀着脑袋低头去看,指尖擦到点红,在薄粉的指甲上抹开。

“这是怎么了?方才出来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了血?”南栀急的打转,喊人去请大夫,扶着冬姝往屋里走。

徐锦行慌慌从廊上腾开位置让她进屋去坐,冬姝昂着头,拿帕子掩住口鼻,不敢松下。

她还记得在街上看比武,那汉子一拳到鼻头,不管多俊的人,鼻前两管血淌下来,都没有好看的。

她不想在外人面前出丑。

佟香拿冷水点在冬姝额间,勉强止住鼻血。用了三张干净棉巾子,来来回回擦拭好几遍,她才觉着那点子血腥味儿散了。

小厮前头出去半响没回来,徐锦行不放心,叫卢三亲自去请。

屋里走走踏踏,有序也少不了嘈杂。冬姝盯着墨砚看,又看洁净的宣纸,白玉山搁,旁边是朱檀笔架,再抬眼是侍立其旁的丫鬟站了一围,后面博古架隔着,那头的案几上还坐着方才来的人。

心腾上腾下,她只觉脑子又在发热,多看一眼都不行 ——

看了就想起梦里的时候,鼻腔里躁动的又要流血。

罩在纸下的烛灯矮下一截,大夫久等不来。

徐锦行心里忐忑,反复问过几回,阿姐可还有哪里不适。

冬姝松了捏帕子的手,缓下一口气,眼神调回来,摇摇头。

徐锦行时不时细查。

她鲜有如此安静的时候,以往伤着碰着,从来都是哭的眼泪汪汪。

“毕生,你拿我院里的月牌,再出去看看。”他再坐不住,从圈椅上起来,坐到冬姝一旁的八仙凳上,学大夫诊她的脉象。

“用三指。”一片阴影自头顶拢下来,指正徐锦行的动作,“察人迎,寸口,趺阳三部脉。”

“陆兄会医术?”徐锦行很是意外。

陆斐柟点点头,“家母身子不好,小时候在医馆里做过几年学徒。”

徐锦行明白他家中的境况,是买不起药,才去医馆里做学徒,一面学医术,一面中了解元。他话说的谦逊,却不是半壶水的本事。

徐锦行起身把位置腾出来,请他,“陆兄来帮我阿姐看看,她一向身子不算弱的,怎么突然就鼻衄了?”

“不要。”

徐冬姝才静下来的心又怦怦急速跳动,她抿了抿唇,尤自红着脸,眼里却全是抗拒,带着椅子往后推,“做过几年学徒算什么?病是什么人都能随便看的?”

陆斐柟的眸色发暗,退了两步,背手过去,“鼻衄多是内热所致,郡主若觉口干,咽干,回去服一剂清热泻火的方子,平日缓解心绪,勿动肝火。”

他声音低沉,先前说话都是三言两语,这么长的句子,还是头次,近乎珠子跌在玉盘上滑出的声音,未脱少字的微哑。

徐冬姝想不大明白。自己说的话难听,这人的听了为何从来都是平平静静,但凡是个有些脾气的读书人,都会拧着眉,写上几十页长篇大论,笔诛讨伐。

她用眼寻探的打量他,那边目光却是不偏不倚,从桌上拿笔沾墨,垂眸在纸上列出几行药来。

虚伪,比王氏,徐冬芮,林百絮还要装。

最是厌恶这样的人,心思不纯粹,读书不走正途,恃才沽名钓誉。

徐冬姝腹诽,索性闭眼不看他。

季大夫姗姗来迟,喘着粗气儿向她请罪,说本来在大夫人那边,多问了几句话,因此耽搁了。

徐冬姝微眯着眼笑,问他:“你是徐家的人,还是她王家的人?”

季大夫讪讪,夹在中间首尾难做人。

徐锦行凑上来,想把这话揭过去,“先号过脉,旁的先不说,莫要再耽搁了。”

徐冬姝却撑着手站起来,一只冰糯玉镯子自细细的腕上滑落,叩在桌上,一声脆响。

她拾起桌上那张方子揉成一团又丢回去,说:“不诊了,我这身子打小就没出过什么毛病。”眼神带着几分挑衅从一处划过,像是自言自语般,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出了毛病也是因为有人在此处坏了风水的干系。”

尔后转身从博古架出去,径直往外走。

丫鬟三三两两跟着退出去,季大夫拱手告辞,留了徐锦行与陆斐柟在书房内。

徐锦行见惯了徐冬姝的脾气,就是外祖常说的倔字儿,和谁对上,那就是如何都不松口,逮着机会都会噎上一句。

他不知道阿姐与陆兄到底是什么过节。

“陆兄。”徐锦行有些歉疚,“阿姐,她平日不是如此......”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生母去世的早,阿姐在宅院中不容易,她要护着我,一边是继母......”

话未说完他又顿住,歉疚的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本是家事,再多的因由,又怎么能让别人迁就。

“家姐最是嘴硬心软,如有冒犯还请陆兄不要放在心上。”徐锦行拱手揖了揖,身子还没低下去被人一把拦住。

“无碍。”陆斐柟淡淡笑笑,拉他站直,“长姐如母,自然不容易。”

徐锦行信服他的才学与气量,没在此事再做纠结。想起旁的一件要紧事,“先前在国子监名录上看见陆兄的名字在,怎么你没去国子监进学,来了应天书院?”

乡试应取各道州榜前名第,都是直接入学国子监,次年再于京中参加会试,这是读书人难得的殊荣。

“国子监每月只能出来一次,家母在外不能放心,便没有去。”陆斐柟轻描淡写,“于我说,在何处读书都是一样。”

是这样吗?

徐锦行半信半疑,前两日他从一群哥儿口中听过谣传,枢密使岑耀宗的大公子岑启松顶了一寒门子弟在国子监的位置,日日在外头显摆,说自己凭本事进去的。

枢密院那帮子武夫,天子近旁做事,一手掌了兵防、边备与戎马,上下沆瀣一气。岑启松是长街横里有名的滥主儿,指头掰过去全是欺男霸女的丰功伟绩,国子监是如何进去的?

自是心知肚明。

“陆兄今年的春闱是如何打算?”徐锦行替他着急,“书院先生比不得国子监,我父亲得空回府,我可以替陆兄向他引荐,依陆兄的才能,有机缘得国子监祭酒指点也是可能的。”

陆斐柟铺平桌上揉皱的纸,反而笑:“你不必替我忧心,我是有打算的...”

他从带来的一叠书中,抽出下首的几本,“这是我乡试前看过的书,当不得什么十分有用得东西,你抽空读一读。”

徐锦行看了,没接,头次为着自己这样的身份而觉着耻辱,“恐蛟龙得**,陆兄终非池中物,岑家那事做的见不得光...”

陆斐柟没有做声,把书放在桌上,无声止住这话。

“如今是乡试过后占了你的位置,那总该还有会试,岑家总该不会舍脸去让岑启松顶了你的名儿又去会试?在圣上眼皮子下头犯事儿?”徐锦行有心替他排忧。

陆斐柟将抚平的药方子压进书里,神色淡淡,尔后笑笑。

“你思虑严重了。会试且没开始,哪里来的状元?”且他不觉得,岑家真不敢如此做,在圣上眼皮子下头狸猫换太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当今朝堂上,三司并宰相一同,才方可对抗的枢密院使。

徐锦行是为他着想,抿了抿唇没再劝,看见桌上厚厚一沓,益州道解元亲自送来的书,百感交集。

“陆兄今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还请不要客气。”他是真心想用国公府公子这身份让别人沾点光。

陆斐柟动作停下来,望窗外看,天色搅弄在一起,和着灯影,树影。

他只瞧出一种 —— 是以月为神,以柳为态,美人倚在榻上的剪影。

皮上的书翻开几页,他藏了心绪。

“这方子,使人抓几服给郡主喝两日,内热就能缓下来。”陆斐柟拿笔勾了勾,颔首告辞。

注:美人影那段,以月为神,以柳为态,改编自张潮《幽梦影》

有点卡文,这点字,从下午两点写到五点,又从九点写到现在,反复删删改改。

还是来迟了...留评撒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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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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