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 姐姐帮你杀了他,好不好?
小姑娘仰头看着银月,一股久违的、甚至不该存在于她这残魂之中的暖流,竟悄然浸润了她早已死寂的心口。
她的手指紧紧抵着额角,声音里带着一种虚弱的茫然,喃喃道:“我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死了,什么都记不起来……我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对我的。”
她微微垂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姐姐……很抱歉……”
银月心疼地将她轻轻拢入怀中,抚着她湿漉漉的发顶,一遍遍柔声低喃:“没事的,没事的……想不起来就不要紧。你就当我是亲姐姐。瞧,”
她指尖温存地拂过小姑娘濡湿的睫毛,“这双眼睛圆亮亮的,好似天上的明月。正好姐姐叫银月,你就叫小月吧——听起来就像姐妹!”
小丫头眼睛倏地亮了亮,嘴角像初月般弯了起来,带着点雀跃的尖音应道:“我喜欢这个名字!银月姐姐,谢谢你!”
随后,银月将小月带到花霓面前。花霓惊得脱口而出:“这……这小姑娘打哪冒出来的?!方才这房里分明——”
银月将她未尽的话轻轻压下,低声向花霓勾勒出小月身上那些惊心动魄的旧痕——三言两语间血淋淋的过往,竟比她们所经历的种种苦涩,更刺骨三分。
待将小月轻哄入睡,花霓转过头来,促狭地朝银月眨眨眼:“喏?今儿个早晨,是谁言之凿凿地叫我休管闲事,莫沾麻烦来着?怎么这会儿对着小月妹妹,倒是比谁都上心啦?”
银月也斜她一眼,轻哼道:“小月是我刚认下的妹妹,算不得‘旁人’。帮自家妹妹自然使得,换作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生人——我凭什么插手?”
花霓却目光温柔地望向她,轻声感慨道:“你……可是在小月身上,瞧见了当年妹妹的影子?若我没记错,你当初拜入宗门,正是为了求得金丹给她治病……如今……还在时时牵挂着她吧?”
银月听到此话,像是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肩头几不可察地一缩。
她没看花霓,只是半垂着眼帘,唇角费力地向上扯了扯,声音刻意放得轻飘:“牵挂她?……早八百年前就忘了这号人了。”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一点布纹,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
“当初为她拜入宗门求金丹,年少不经事,自然是为着那份‘骨肉亲情’,掏心掏肺得很。”
然而说着说着,她原本强撑的平静语调里,终究带上了一丝难以压抑的涩意:
“只是……再深的亲缘,留在那烂人身边的时日久了……慢慢也就……耗尽了。”
最后几个字轻如叹息,她别过脸去,目光落在那烛台上燃烧的、跳跃着直指上方的火焰 ,仿佛那光线刺得她眼睛发疼。声音低了下去,只剩下强装的淡漠:
“如今想想,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她的目光低垂,忧忡地落在床上小月那张过分苍白的小脸上,声音压得极沉:“这孩子魂魄如风中烛火,虚得几乎拢不住形了。若再找不到天地间至纯的灵力为其洗筋伐髓,固本培元……我真怕她这身残魂,捱不过几日便会如琉璃般崩碎齑粉……”
花霓心口一紧,屏息靠得更近些,眼睫微颤着问:“你是说……你要找仙上帮她固魂?”
银月看向她,说道:“明天一早,我就带上小月去求他。”
翌日清早,天色尚带几分青灰。谢青弦方推开房门,便见廊檐下,银月与花霓二人的身影已静候在外。
他推门的手略略一顿,眼神扫过两人,似乎掠过一丝沉凝。旋即后退半步,侧身让开通路,声线平淡无波:“请进。”
待两人踏过门槛,他便顺手合拢了门扇。
室内光线下,他身形立定,目光穿过几步之遥,直直投向银月那双微挑的凤目:“二位寻我……所为何事?”
银月手腕轻抬,莹白玉环上光华流转,那瘦弱的小姑娘便倏地从中凝现而出。
“仙上容禀,” 银月恭敬地敛衽为礼,声音带着一份肃然与不易察觉的恳切,“这孩子……乃是昨夜无声无息出现在我与花霓房中的。”
她微微侧身,示意着身边魂体淡薄的小月:
“她灵智混沌,忘却前尘,不知姓名,亦不记故里。周身……伤势可怖,斑驳密布,恐是……生前为奸人所害,饱受折辱而殁……”
提及此,银月眼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与怜惜:
“阴差阳错间,银月与她结下此缘,便自作主张,予了她‘小月’之名。”
她深吸一口气,抬首望向仙上,目光恳挚,深深欠身:“然小月如今神魂孱弱,飘摇欲散,根基难继!望仙上念在昔日收容援手之恩,慈悲为怀,再行无量神通,为这孩子固本凝魂! 银月……感激不尽!”
谢青弦的目光在银月脸上静静停驻片刻,数息沉默,让室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滞。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分量:
“这孩子,我可助她固魂。”
话音落定,并未移开视线,仿佛在观察着银月眼中情绪的细微变化。
随即,他话音平稳承接,并无急切,却清楚地提出了条件:
“只是,眼下也有一事,须得借二位之力。”
他微微一顿,语气依旧平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不知银月姑娘与花霓姑娘…… 可愿应承?”
银月眸光蓦地一闪,下意识地侧首与花霓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她转回视线时,带着一丝试探的口吻,恍然问道:“仙上所提之事……莫非是昨日客栈楼下的那件事?”
谢青弦颔首道:“正是。”
他眸光微凝,续道:“出事的人家姓王,乃本地望族。其长子于数日前大婚当晚,竟遭横死。新娘亦在当夜踪迹全无。如今,两家亲眷同来求我出手,一为寻回新娘下落,二为诛灭那作恶妖邪。”
他稍作停顿,语气带上几分深意:“更有镇民告知……此等诡事,于这镇中已然频频发生。次次皆如出一辙——新人大婚之夜,新郎猝死,新娘……失踪。”
“……况且,” 谢青弦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眉宇间拢着几许思虑,“我已彻查周遭,确无半分妖邪踪迹,全无线索。”
他抬起眼,目光如静水深流,落在银月身上时,却似有温度,缓缓道:
“此妖专挑新人下手,执拗得紧…… 思来想去,唯有一法,兴许可破此局。”
他微顿,眸色深沉地望着她,唇角掠过一丝极淡、几乎难以捕捉的弧度,声音低沉了几分:
“便是要……委屈银月姑娘,随我演一出戏,权作……”又是一顿,视线在她眉眼间轻轻一绕,才清晰地吐出那两个字:“……新人?”
随即正了神色,仿佛刚才的微妙只是错觉:
“以此为饵,引那妖物现身。姑娘……意下如何?”
银月一听要拿自己当诱饵,登时连连摆手,猛地看向谢青弦,急切道:“仙上!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她眉头紧蹙,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拒绝:“不行!这绝对不行!我这点微末修为,在那妖怪眼里怕是塞牙缝都不够!万一真被它抓了去……”
“仙上,那我可怎么办……!”
谢青弦唇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眼中却无半分轻忽,他声音温润笃定:“毋虑!”
他指尖流转起一缕几不可察的灵蕴,语气平稳而可靠:“我会在你身上设下一道‘灵犀印’。此印既可锁定你的方位纤毫不差,更能于你身陷险境、气息骤变的刹那——使我即刻有所感应,遁形而至。”
他目光沉静地迎向银月犹疑的视线,如同承诺一件不容置疑的事实:“故而,银月姑娘,你只管安心便是。”
银月见谢青弦言语笃定,法印之力也切实可依,心下那份抗拒终是消融了几分。
她略作思忖,终是轻轻颔首:“既然如此……便依仙上所言。”
应承的话音甫落,她眼中对自身安危的忧色瞬间被另一抹急切代替,转而看向气息微弱的小月:“事不宜迟,还望仙上即刻施法,为小月凝魂固魄!”
……
等谢青弦为小月固完魂后,几人便迅速赶往王家商定计划。
王家听闻此计有望诛灭恶妖、救回儿媳,无不鼎力相助,不仅立刻应下,更是献出一处闲置的雅致宅院充作婚礼场地,并悉心置办起一应嫁娶吉物。
此刻薄暮氤氲,宅院之内——
朱绸结彩,双喜盈门。盏盏描金红灯笼晕开暖光,于渐深的暮色中摇曳低垂,将雕梁画栋、轩窗廊柱皆染作一片流霞似的绯红。
目之所及,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新婚喜气。
而此时,精心布置的新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室的喜庆赤红。
银月身着华美繁复的嫁衣端坐于喜榻之上,鲜亮似火的红绸包裹着她玲珑身形,凤冠霞帔上珠玉流苏轻垂,微颤的珠光衬得她容色愈发艳丽绝尘。
她低垂着眼,视线悄然落在那对桌上的合衾酒盏上。与她并肩端坐的谢青弦,亦是一身簇新笔挺的赤金喜服。
这灼灼耀目的朱红色,非但未掩其清冷气质,反倒将他本就俊秀如玉的面庞映照得愈发分明,在暖融烛光下犹如月华凝就,风姿卓然。
两位红衣璧人端坐帐前,光影交错间,竟将这虚假的红烛洞房,也晕染出几分难言的、足以乱真的缱绻。
烛影跳动中,银月悄悄扯了扯谢青弦的袖角:“仙上,你说……那妖怪会不会压根不吃这套,识破了就不来了?”
谢青弦微微侧首,语气平稳得不带一丝涟漪:
“稍安勿躁。”
“它定会来,静候便是。”
两个时辰悄然滑过,新房周遭依旧一片沉寂,不见丝毫异动。
银月端坐得久了,倦意悄然袭来。她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眼睫微垂,复又强自抬起。侧过头,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仙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纹丝不动的树影:
“这都多久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银月侧头看向谢青弦,声音里带着困倦和一丝不确定:“仙上……你说会不会是咱们这样有问题啊?”
她眼波微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扫过两人那如同庙中泥塑般端正却疏离的坐姿。
“是不是……得表现得像真新婚夫妻那样,再亲密一点才行?我们这样干坐着,太陌生了……那妖怪怕是不肯上钩。”
谢青弦闻言,眸光沉静,那奇异的光泽似在思索中沉淀,复归于一片澄澈明净。
他端坐如松,目光坦然地看向银月,声音平稳而郑重:“银月姑娘所言确有道理。既为引妖之计,自当力求周全。”
他稍作停顿,神情专注,如同在商议一件极其重要的要务:
“依姑娘之见,你我二人当下……该如何行事,方能更近‘新婚夫妇’之态,诱那妖物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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