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
南方小城的初夏,格外炙热。
屋里吊扇吱嘎作响,搅动着窒闷的空气。
工作人员打开生锈的储物柜,把里面的东西都拨拉进塑料篮子里,哗一声撂在许真面前。
许真低头看了看。
那里面有几张钞票、bp机、证件,还有他从歌厅被抓进来的那晚,身上穿的衣服。
黑丝、短得只能遮住胯的裙子,还有一件露着半截肚子的网纱上衣……
他垂着眼,下意识用手攥着自己身上那身蓝色号服。
“赶紧换了自己的衣服出去,怎么,你还怕丢脸?”工作人员端着茶缸啜饮着,嗦着牙笑。
许真咬了咬牙,换就换。
反正他又不怕影响市容。
他两把就将身上的上衣脱了下来,露出清瘦的脊背,就要拿起篮子里的东西穿上。
“哎,何苦为难他,”另一个穿制服的人开口了,“这娃儿,我看就跟我儿子差不多大,不就是一时走错了路嘛。”
许真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单薄布料滑回了篮子里。
那是个中年大叔,地中海外的头发都花白了,对他说了声“等着”,便回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再回来时,他手里便拎着一件洗得发黄的老头衫,和一条晒脱色了的沙滩短裤。
许真愣了愣,便像得了宝贝似的连忙接过。
衣服上有股油薅味和灰尘味,也不知道是那大叔从哪个柜子底挖出来的,更不知道上一个穿它们的人是谁。
但许真毫不犹豫,一屏气就换上了。
他把钱和其他东西统统揣进裤子口袋,临走前,对着那心软的大叔,鞠了一躬。
“行了快出去吧,以后得学好,大小伙子了,别再那干下三滥的事,啊。”
大叔懒懒嘱咐了一句,但似乎也不太抱希望他真的能改邪归正。
许真低着头,闷闷嗯了一声。
从大铁门里出来,骄阳似火,辣得人睁不开眼睛。
空气炙热地蒸着人,却衬得他的身体越发的凉,心口一团冷气,冰着他的四肢百骸。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他能去的了。
茫然地走到街上,蝉声大噪。
跟自己一起进来的那些“同事”都不见了,许真只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在歌厅墙角蹲了一排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偷偷打电话。
一部大哥大传来传去,电话那头都是他们的恩客老板们。
只有许真没打。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出来的。
马路对面停了一辆锃亮的轿车。
他认得那种车,叫奔驰,到了夜里,歌厅门口偶尔会停一辆这样的。
景安是个小城,开得起这车的有钱人屈指可数,那车里的人,说不定还见过自己。
想着这个,他就加快了脚步。
结果,经过的时候,那车却突然响了喇叭。
哔的一声,有些惊心。
“这呢,想去哪儿?”
车窗摇下来了,有个男人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许真的心重重跳了一下,顿住了步子刚想转身,男人忽然又提醒了一声:“停,别回头。”
从里面出来,是不能走回头路的。
那声音他认得,是赵东衍。
许真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是他捞的自己——也只有他了。
他的心口一下子热了起来,不敢再回头,只能垂着两手,乖乖站在原地等。
引擎声动了,许真的心脏也沉沉地鼓噪着,直到黑色奔驰缓缓移到他的身侧。
车门在他面前打开。
车里的冷气一下子扑在身上,连着那男人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瞬间包围了他。
许真有一瞬间的愣怔,回过神来,连忙往男人身边趋近了一步,低了低头,叫人。
“赵总。”
他的手心潮湿了,背在了身体后面,抬起眼睛又看了他一眼。
赵东衍还是原来的样子,精致高雅的西装衬衫,一只手闲闲搁在车门上。
他的身姿硬朗利落,看着人的那双眼睛,却像隐约透着几分柔情。
那眼神,总让许真觉得,他是个有情的人。
他突然才想起自己破衣烂衫的样子,无地自容地垂了头。
赵东衍笑笑。
许真跟其他那些男孩还真是不一样。
跟上回一样,他被解救了也不知道抓机会撒娇卖乖、窝在他怀里甜甜地叫哥,而是就会硬邦邦来一句赵总。
这么想想,还真是十足的学生气。
赵东衍打量了他一下,只见他身上穿着两件晃晃荡荡的烂衣服,不知来路,原本半长不长的头发也没了,看着不伦不类。
不过他素着一张脸,很干净,倒是比在歌厅花花绿绿的灯光下还要中看不少。
可怜的。
“上车。”
赵东衍示意,打开了副驾门,一只手护着许真被刮成寸头的脑袋,把这清瘦的小孩儿装进了自己的车里。
也是昨天帮他办这事的时候,他才知道,许真真的是才刚成年没多久。
夜场里那些小男孩,各个都说自己十八岁,而这一个竟然是真的。
许真小心地坐进车里。
他没怎么坐过小轿车,任由赵东衍用安全带把他扣在真皮座椅上。
赵东衍似乎喜欢把空调开得很大,那样的凉意,让车窗外炙热的阳光一下子就显得虚幻了起来。
“冷吗。”他问。
许真不觉得冷,相反,他身周的血液都像重新流动了起来,带着微微的暖意。
可还没来得及出声,赵东衍就把身上的黑色西服脱了下来,直接盖在了他的身上。
许真就用手指勾着那昂贵面料的边缘,轻轻往上拉了拉,直到那上面男人的气息,纳入他的鼻息。
上次被赵东衍从歌厅带走的时候,他也上过一回这辆车,只不过,那时他醉得昏昏沉沉,根本记不得这车的样子了。
但味道,他认得。
那男人的气味,须后水味,加上一点淡淡的香烟气息,跟自己身上,歌厅经理喷给他的劣质香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只不过是那一次而已,都大半年了,许真以为,赵东衍早就把他忘了。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
“谢谢……”
许真的声音很低,被交通广播的声音掩盖了一半。
赵东衍反应了一下,才听清楚。
“……今天高考第二日,市区交通情况良好,五种、实验中学附近……”
沙地一声,他手快地把频道切了,CD舱里推进一张音乐碟片。
他记得,上次结束后他感受不错,问过许真,要不要干脆跟自己回北宁市。
许真说,他跟不了,因为他还得参加高考。
那会儿赵东衍没当真,还笑了。
装成一时失足的清纯学生,这把戏他实在见得太多了。
他连拆穿也懒得,只是给许真多塞了几张票子。
“怎么不早点联系我?”
想着这个,赵东衍皱着眉,打了一把方向,绕过丁铃铃的几辆自行车,上主路。
要是知道他是真的要高考,他早一天就给他办了。
歌厅的老板出事后没几天就重新找了个场地,另起炉灶了,他舍不得许真那副好模样,想让他早点出来上班,涎着脸给赵东衍打电话的时候,是昨天。
昨天他光忙着跟合供应商敲合同了,就把这事忘了,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高考早就来不及了。
许真就低着头,抿了抿薄嘴唇,没说话,看着像红了眼圈。
过了一会儿,赵东衍果然听见啜泣声。
他不敢把眼泪滴在他的西装上,努力用手腕挡着眼睛。
赵东衍看着路,想了想,伸手摸了两把他的后脑勺。
刺刺的,很生硬的发茬,像他的性子。
“没事儿,一件衣服而已。”赵东衍安慰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许真听了,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他还是不想让赵东衍听,用两只手用力捂着嘴巴和脸,眼泪就顺着手臂落到肘尖,整个人都憋得发颤。
赵东衍便没再说话,只是把音乐的声音调大了一点。
*
许真已经不哭了,赵东衍没有要回他的西装,他便把它披在了身上。
电梯门合上,他看见金属反射中的自己,眼睛还红着。
他比赵东衍瘦不少,也没有他高,披着他的衣服就不太撑得起来,像他从街边随手捡的一个乞丐,伶伶仃仃的。
那让他忍不住站在赵东衍的后面,想用那高大的身影藏一藏自己。
赵东衍一路都默默开着车,许真便也没问他要带自己去哪,最终,车停在这家豪华洗浴中心。
是景安市最高档的一家,许真还从没来过。
他以为,赵东衍是想在这里。
结果,他问完,赵东衍又露出上次他听说自己还要高考时,那种好笑的表情,说,只是来带他洗个澡而已,里面不干净,得好好去去晦气。
“怎么什么讲究都不懂?”
他又用大手摸了许真的后脑勺。
赵东衍手重,每次被他一摸,许真的脑袋都会一沉。
他抬头看了看男人的背影,提步跟了上去。
更衣间里。
许真跟在他后面,看着男人健硕的肩背和利落收窄的腰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竟然是真的要陪自己一块儿洗澡。
他莫名地脸红了起来。
奇怪,就连上次跟他在床上的时候,他都没怎么脸红。
也许,是这里面的水汽太热了,蒸得人头晕。
许真磨磨蹭蹭把身上的老头衫和短裤脱下来,站在那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确定是该把它们放进柜子,还是找个地缝塞进去。
一只大手果断地帮他把那些都扫进了垃圾桶。
“出去的时候叫人给你买新衣服送来。”赵东衍说。
许真低了头。
上一次,他们在车里,后来又去了酒店。
是第一次,赵东衍对他够温柔了,可许真除了疼,说不上来还有什么别的感受,就连自己身上那个人,他也没怎么看清。
但今天,他也没敢随便乱看。
赵东衍不知他在想什么,一手捏了捏他的后脖颈。
许真的皮肉很白,恨不得捏一把就能留一个红印。
赵东衍都不敢用力,转而轻拍了一下他单薄的脊背:“去洗澡。”
工作日的浴场里没什么人,幽深的回音更显得静谧。
许真本以为赵东衍会问自己怎么会想参加高考,会问他怎么不小心被牵连着弄了进去,问他在里面的这几天过得如何……
正常人都会想知道的。
没想到,他什么都没问。
因为这个,两人穿着浴衣到餐厅吃饭的时候,许真终于轻松地笑了起来。
这季节海鲜多,赵东衍看许真爱吃皮皮虾,就给他剥了不少。
那些饱满的虾肉堆在碗里,许真笑着说,像小山一样。
赵东衍话少,只微微笑了一下,说让他慢慢吃,又剥了一个。
于是许真笑完了,眼圈便不知不觉又红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给他这样剥过虾。
他连忙用食物压住了喉头的哽咽,低头吞了几大口米饭。
赵东衍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纸巾放到他手边。
等他快吃完了,才用沉稳的声音道:“以后就跟着我,回北宁。”
这一次,许真就像抓住了洪水中的浮木,急忙点了点头。
眼泪落到他的唇边,渗着甜涩的滋味。
*本文提及的所有城市、地点、机构、院校均为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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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寒几乎不敢相信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一片哗然声中,他眼底的光倏然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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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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