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是个晴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期待，我比往常的周末醒得更早，尽管明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要事。
在草草吃完早饭之后又开始做数学题。
我偶尔会想到林又优，但并不是因为我对她有什么期望，而是莫名在意她和甘然的关系。
在其它同学眼中她们一定很要好，就像我以为的一样。
但现在我也会稍稍疑虑，甘然说的那个地方林又优是不是也去过，我对于甘然而言又是怎样的存在。
只是这些话我是怎么也不好意思去问的。
或许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但又莫名觉得无论是怎样的答案，只要是甘然给出的，我都会满怀期待地去相信。
这令人难以理解。
就像连我自己也难以理解为什么并不抗拒甘然的靠近。
是因为认识第一天她就向教导主任撒谎，以卑劣的行为让我产生了某种同谋感么？
我没有办法去解决，也想不到怎么才能从这些猜疑之中跑出来，有时候躺在床上，会希望床是不断下陷的沼泽，淹没我。
淹没我，淹没我，淹没我。
车窗外的场景不断转换着，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我拉了拉背带，走下公交车，转头看见甘然时候，似乎有一双手猛然将我拉出了窒息的泥淖。
我怀疑阳光有些偏爱她，否则为什么即使她穿得一身黑也显得那么耀眼，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甘然坐在公交车的等候椅上，黑色的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没有扣上，一条黑色的休闲裤，宽松垂坠，脚下是白色的帆布鞋，洗得很干净。
她低头看着手机，像是在无意识地刷着什么消息，黑褐色的头发散开，遮挡住她有些坚冷的侧脸，像时尚杂志里的模特，青春洋溢却又莫名地有些厌世。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在难过。
我在原地站了站，才鼓起勇气往前走去，脚步放得很慢，好像我一走过去，就会打扰到她安静的时光，那很没有礼貌。
然而在我走出没几步的时候，她却突然抬起了头，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她转过头来，那让我产生错觉的难过情绪一瞬间全部消失，她在晴天之下的笑容和阳光融合在一起，灿烂而温暖。
我几乎要被烫伤。
“呀，小狗，你来了！”她兴奋地好像要跳起来，小跑到我跟前。
黑褐色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像海底的水草，飘飘荡荡，我的心脏好像也掉进了海底，缓慢地向她漂过去。
我紧了紧眉，有些不好意思：“别叫我小狗。”
她有些疑惑，我连忙补了一句：“……人很多。”
她像意识到什么，看了看四周，但好在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只是两个出来玩的高中生而已，完全无法引起陌生人的注意。
但是甘然大概是听进去了，她嘟了嘟嘴，像是迁就：“好吧，那……”
她凑上来，手放在嘴边，那距离不算近，我完全可以看见她狡黠而高兴的整张脸庞，她压低了声音：“……小、狗。”
她好像在故意惹我生气，但我无可奈何，只好换了话题：“你不是说有地方带我去，去哪儿？”
甘然站直了身，笑嘻嘻地侧身，伸出一只手，像是电视剧里豪华酒店的接引侍者：“走吧，奚望同学。”
我点了点头，忽视她这种做作的姿态，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够阻止她时不时如藤蔓缠上我心脏的不适感。
我们并肩前行，我没有问她目的地，甘然也没有说，但是每到要转换方向的时候，她都会再做出那种动作，这看起来真的很傻，我有一次被她逗笑，因为那个样子真的很滑稽，只好绷着脸说：“你能不能正常点？”
她立刻站直了冲我一敬礼：“收到！”
真的好傻。
彭县其实我不熟，我并不经常出门，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同学们口里说的哪个地方好玩，哪个地方有好吃的，哪个地方的店在装修，哪个地方的店又换了老板，我一概不知。
那些店看起来好像都差不多，只有一次妈妈带我出去吃饭，那个时候她刚刚跟我爸吵完架，她不经常反驳我爸，多数时候她总是沉默着，听完我爸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而那天她连晚饭也没有做，带着我出了门，门关上的时候，“怦”地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后来回到家，我悄悄去看那扇门，门被砸破了，裂开一道伤口，露出里面黄色的纤维状木头，好像黄色的肌肉。
妈妈带我去的地方是个面馆，很小，夫妻两个一起开的，没有几张桌子，但是擦得很干净，连一点油光也看不见，老板娘很好看，三十来岁，卷发，眼睛很亮，跟妈妈很不一样。
她有个女儿，听说在读小学，白白胖胖的，在做作业，偶尔会帮老板娘端个盘子，然后嫌弃老板娘打扰她做作业，老板娘就会敲一敲她的脑袋，但是也不生气，她的语气总是轻轻的，像唱歌。
我吃的不多，以前在楼道里碰上老朱，总会被她说一句怎么这么瘦，要多吃饭啊，读书多费脑子，你看大朱，吃那么多，脑子还跟猪一样。
但老朱可能不知道，猪其实很聪明。
那碗面的味道我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妈妈把她碗里的牛肉夹到我的碗里，催促着我快点吃。
我没有说过，我不喜欢牛肉的味道。
所以那碗面我想应该是很难吃的，但我吃完了，因为除了把那碗面吃光，我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妈妈的目光，哪怕我不去看，我也感觉到她一直盯着我，好像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跟我说，可我一句也不想听。
”到了！”突然，耳边甘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抬起头，才发现那是一家叫做“蓝海里”的水族店，店门口有很多画了花纹的小乌龟，在方形的箱子里乱爬，有几个小孩蹲在旁边，捡起小乌龟冲着对方鼻子上戳去，闹成一团。
我没有什么反应，甘然却走过去蹲在那些小孩旁边，从小孩手上把乌龟拿下来放进水箱，故意一副生气的样子指了指乌龟，又指指小孩：“不要乱玩，会死的。”
小孩转过头，懵懵地看着她，大概是看她是大人，有些不满：“我妈说了，乌龟可以活很久，哪有那么容易死啊！”
甘然故意伸出手，做出猫爪一样的动作吓唬对方：“你这么欺负乌龟，乌龟就会越变越大，然后这样，哇——一下，把你吞下去。”
那些小孩应该觉得她有病，又或者是真的信了她的鬼话，站起来推推攘攘地往后躲，有个小孩突然嚷了一句：“切，谁信，你事真多，走了走了，乌龟才不好玩。”
他们哄闹散去，小乌龟还在水箱里乱爬，甘然突然凑到我跟前，眨眨眼，雀跃而真诚：“小狗，你想要小乌龟吗？”
我移开目光：“不要。”
甘然身上没有五颜六色的花纹，比乌龟好看，比乌龟可爱，也不会跟乌龟一样层层叠叠地在水箱里乱爬。
大概是我表现得实在毫无兴趣，甘然也放弃向我推销乌龟，只是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水族店里面走，说：“那我带你去看天使吧！”
她说的天使，其实是一只白色蝴蝶鱼，在水族店最里面，有额外的一只巨大鱼缸养着，缸面正上方有两只白灯，照在水里，干净澄澈。
水面上泛起细小的气泡，鱼缸下面有白色的石子，还有一些水草和嶙峋的小石块，那只蝴蝶鱼有小臂那么长，白色的鳞片在灯光下反射出银粉色的光芒，它在水里悠闲地游动，双鳍好像被微微抖起的丝绸，尾鳍扫过，又像是穿着长裙的舞者。
“好漂亮。”我忍不住说，指尖摸上那只冰凉的鱼缸，蝴蝶鱼像是感应到了我的赞叹，在水里翻了一个身，我恍然以为是它的舞裙扫到了我的脸上。
“它叫天使哦。”甘然微微弯着腰，目光追着那只蝴蝶鱼，“老板说给她女儿买的，养了很久了。”
我微微有些愣，但是那只蝴蝶鱼实在太过漂亮，让我也觉得这个名字跟它很相称：“确实很像天使。”
甘然忽然笑了笑，转过头来看我：“不是因为好看才叫它天使的，它就是天使。”
我突然听不懂她说的话了，尽管我早知道有时候甘然说的话很奇怪，但是一条鱼，与天使的关系又能有多大呢。
大概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又或者甘然眼神透露出来的“你想知道原因吗”太过热烈，让我吞了吞喉咙，打算开口询问。
可是还没等我出声，忽然听见后面有“砰砰”的声音传来，那令我忍不住一抖，好像是被什么吓住，差点儿动不了。
紧接着有人说了一句：“别、碰。”声音不大，有些发抖，像是刚学会说话的人，字是一个一个吐出来的。
甘然的表情忽然一冷，转身向那个声音走去，我愣了愣，赶紧跟上去，那边已经吵起来了。
大概是连难过的力气也没有，所以写小狗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有多难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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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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