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随云一时没明白,“后悔什么?”
从赵睢的眼神里她读懂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不禁失笑,“什么时候了说这个。”
诚然,她私心倾向祝六更多些,那也不过是因祝家人口简单,她自信能如鱼得水,反观静嫔娘娘固然可亲,但当她的儿媳妇却免不了要跟皇室打交道,又因母子俩非正统我朝人士,将来不知有多少风波。
这么想还真有点后悔。
看赵睢神色郁郁,阮随云没想到他会如此斤斤计较,她一直以为六殿下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呢,居然也有小心眼的时候?
阮随云收起嬉容,“殿下自觉比不上祝公子吗?”
赵睢薄唇抿成一线,他自然不会这么想,论容貌、气度、谈吐,他都比祝六强出十倍,更别提他身子健全——嘲讽瘸子当然不厚道,但祝六足部有疾也是事实。
但问题在,哪边才是阮随云需要的呢?
他是打小看着她长大的,自认比任何人都了解她,从不谙世事到八面玲珑,对阮随云而言,过得舒服才要紧,般不般配倒是其次。
否则她也不会轻易答应祝家。
阮随云的神色却很奇异,“既然殿下明知比祝公子强,又为什么觉得我会退而求其次?人往高处走,以前祝家是我仅有的选择,我自然只能认命,如今能与殿下结发,有静嫔娘娘这般好婆母,难道不是上天眷顾,补偿我前半生孤苦零落?我高兴还来不及。”
赵睢怔怔看向她,她眼里泛着浅浅愠怒,气他对她的怀疑,也气他庸人自扰。
“殿下既这般不信任,干脆求陛下收回成命罢。”
赵睢垂眸,“我说错话了,你莫见怪。”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阮随云松口气,亏得六皇子是个好哄的,若天天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她是打定主意要往前看的,祝家如何已与她不相干了,重点在以后——不要为打翻的鸡蛋难过,这是嬷嬷教她至理名言。
只方才那场刺杀仍令她心有余悸,她来到神龛前,表情肃然点上一炷香。既出了宫,以后可以堂而皇之祭拜家父,不用再偷偷摸摸的。
可心底里,她对阮余文不无怨言,安生当你的驸马不好么,非跟着雍王作乱,又没人指望你建功立业!
死了还贻害无穷,亏得她这些年都在宫里,否则哪日被人掳走了都不知道。
对景朔帝的恨意倒是淡了些,不管这位舅舅真实想法如何,也算间接保护了她——好歹皇宫大内进不来刺客。
赵睢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上香,自个儿也在一旁致意,看她要叩头,自己便也打算跪在一旁蒲团上。
阮随云连忙拦阻,“你就免了,他哪受得起。”
心下琢磨着,难道是静嫔娘娘教的?儒学害人不浅。
其实纯粹是赵睢自己的想法,女婿乃半子,这半子也得执晚辈礼吧?
倒没考虑阮驸马是被族诛了的罪人,皇子之尊哪能向罪人伏首,传到外头不知有多少流言蜚语。
沾了香灰,阮随云让春燕倒点绿豆面子来洗手,春燕把那支簪也拿来,“姑娘,是扔掉还是……”
想起姑娘那会儿的举动,春燕便觉心惊肉跳,她还以为会死在街上,没想到姑娘文质彬彬,关键时刻居然毫不手软。
但这沾了血的东西也实在晦气,她是看也不敢看。
阮随云劈手夺过,“干嘛要扔,洗一洗还能用。”
这可是赤金,值不少钱呢,若嫌忌讳,别在重要场合插戴就行了。
赵睢静静道:“回头我让凌九给你送几支钗来。”
阮随云觉得该治治他这大手大脚的毛病,以后自己管家可得慎重些,金山银山也禁不起造。
“大可不必,当我是娇生惯养的金丝雀?”
纵使高嫁也得有自知之明,倘静嫔瞧见儿子天天为她破财,再好的关系也得反目成仇——感情是需要经营的。
她总有无穷无尽的道理。
赵睢无奈,只得想个折衷的法子,“我帮你融了重打罢,也不必太过费。”
到时候他悄悄添点,她也不知道。
阮随云觉得是个好主意,她自己虽不介意,无奈春燕天生胆小,怕她做噩梦,还是换个样子吧——阮随云平生最恨懦弱无用之人,可自己的丫头还能怎么着呢?只当行善积德了。
因了这番阔谈,两人距离无形中拉近许多,阮随云要留他用饭,赵睢以时候不早为由告辞。
现在天天过来已经很惹眼了,若还同桌共食,徐嬷嬷只怕会气得跳脚,她老人家可是最注重男女大防的。
临走时,阮随云塞了盒点心与他,让他路上吃。
怕他误会,赶紧解释,“是从后巷买的,请你尝尝味道。”
可不是她亲自下厨呀。
赵睢微微一笑,“我明白。”
阮随云好生郁闷,莫非暗讽她厨艺不精?她还偏就不服气了,改天非得露一手让他瞧瞧。
看不起谁呀!
回到翠微居,天色已经黑透。
静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已然得知经过——儿子有什么向来不瞒她的。
“阮姑娘没受伤吧?”
赵睢亲自扶母亲坐下,又慢慢与她分说,好让她放心释虑。
听见阮随云毫发无损,静嫔才长长吐了口气,“那孩子是个有福的。”
她当然不信什么宝藏,架不住外头众说纷纭,生生将阮随云至于险地。
“我看还是接回宫中来吧。”
在外头住着总是不放心,尤其静嫔是个爱热闹的,早就巴望能跟儿媳妇侃天说地,大谈特谈六宫的八卦琐事。
赵睢无奈,“她不会肯的。”
阮随云向来极有主张,听凌九说,早上出门是为了洽谈生意——哪怕身在富贵窝里,也时刻不忘居安思危,这才是她。
静嫔瞅见他这没出息的模样便窝火,“谁叫你管不住她。”
寻常人哪容得妻子在外抛头露面,咱家又不是没吃没喝,犯得着为生计奔波?
再说了,他就不想天天跟阮随云在一处?长眼睛的都看出来,儿子的魂早就被勾走了。
赵睢道:“正因为我懂得,才放手由她去做。”
她是向往自由的鸟儿,天生该在穹宇下展翅翱翔,若强行关进笼子里,只会让她的羽毛黯淡无光,直至枯萎凋零。
爱她,就该尊重她所思所想,并尽力成全。
赵睢道:“凌家兄弟功夫都很不错,如今也算历练出来了,倘有必要,我会再增加几名暗卫,必定护她周全。”
静嫔拿他没法子,当儿子的跟当爹的怎就两模两样呢?当初景朔帝在舞姬里头一眼取中了她,立即下诏将她纳入内廷,根本没问过她愿不愿意。
尽管他还算对她不错,有一阵还惹得六宫歆羡。
现在想想,那其实是宠而不是爱,可叹的是她自己也分不清。
静嫔唏嘘不已。
但公主府终非久居之地,尤其那里连个戍卫都没有,“还是让你父皇将婚期提前罢,早日成亲也早日安心些。”
赵睢也这么想的,“眼下正在忙和亲之事,过几日我便去说。”
好在和亲的人选已经定下,漠北使节也不欲在京中久留,谅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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