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曙光大亮。
阮随云到后半夜才浅浅小憩了两个时辰，这会子仍是迷迷瞪瞪的，可她记得大婚次日须向皇后请安。
扎挣着想要起身，翻不动，定眼一瞧，那人两只手将她牢牢抱着。
说好的六殿下刻苦攻书，起得比鸡早呢？
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阮随云试着将他手臂掰开，奈何就跟钢浇铁铸似的，牢牢长在她身上。
睡着了还这么有劲？等等，该不会是装睡吧。
阮随云望向身侧，玉雕的面庞，两排密密的扇子似的睫毛，纹风不动。
探了探口息，均匀有力。
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六殿下看着老实，骨子里却是个高明有心计的，她已然见识过了——红包的事不就是明证？
但还有一招，即便大罗金仙也无法抵抗。
阮随云唇边泛起蔫坏笑意，伸手便欲去掏他胳肢窝，她就没见过世上哪个人不怕痒的——嬷嬷小时候常用这招对付她。
在她诡计得逞之前，赵睢及时醒来，“咦？你起得倒早。”
太过平淡自然，显得她小题大做。
幸好阮随云演技亦是一流，迅速调整成岁月静好模式，“我也是刚起。”
两人都是穿着中衣睡的，倒是无须背人。
但皇子妃的衣装繁复，阮随云无法独立完成，只能唤侍女来。
进来的并非春燕，而是一个略有几分眼熟的小丫头。
她娇怯怯施了一礼，“春燕姐姐还在熟睡，我来服侍夫人罢。”
见阮随云瞬也不瞬望着她，小荷心内惴惴，她对这位天仙似的阮姑娘印象十分深刻。
就不知道阮姑娘是否也认出她——头一遭进宫就被撞见说小话呢。
怕她记得，又希望她记得，小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阮随云笑道：“你倒进益了。”
指的是分派到翠微居当差。
小荷心说还不是因我笨么？学了小半年也没学成什么名堂，静嫔娘娘身边可不是什么好差使，无非清闲些。
小桃姐姐知道她被拨到此处来，可是叹了老长的气呢。
面上只恭谨道：“不敢当夫人夸赞。”
赵睢微微讶异，“你认得她？”
小荷的心重新提到嗓子眼，她虽只来了几天，已然看得出六殿下对阮姑娘多么钟爱，倘知她曾背后议论，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一顿罚是免不了的。
阮随云轻描淡写，“有过数面之缘，是个晓事的。”
小荷松口气，又有点激动，阮姑娘竟夸她呢，她可不能辜负这份指望。
赵睢自去外间洗漱，阮随云则坐到镜前，由小荷帮着挽发——这丫头对发髻颇多见解，可见再笨的人也多少有点天分。
阮随云装成闲话家常的模样，实则是打听静嫔起居习惯，以防出些舛错。
翠微居都是静嫔旧人，人家未必肯教她，还是新来的不设防。
小荷果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让阮随云那点小小的不满消失无踪，她本想要个精明伶俐的丫头使唤，春燕就够小了，如今来的这个更小。
现在看来，呆也有呆的好处。
她给小荷一锭赏银，“拿去存着吧，别让你春燕姐姐知道。”
小荷欣喜如狂，赶紧收下，这是不是说明，她在娘娘心里的位置已经超过了春燕呢？
阮随云莞尔，瞧吧，只消一点特殊待遇就足够让人对你死心塌地，宫中驭人之术不过如此。
赵睢整衣毕，进来看她理妆，好一起去向静嫔问安。
阮随云从镜中窥见，“殿下要帮我画眉么？”
画眉之乐虽是文人竞相推崇的闺房趣味，奈何赵睢这方面却是个手残党，他能执笔，执刀剑，要他描眉只能描出两条歪歪扭扭的蜈蚣来。
阮随云也只是说句玩笑，她才不肯要他帮忙，自己动手快多了。
两人相偕出来，宛若一对神仙佳偶。
静嫔瞧着眉花眼笑，又见阮随云眼下隐有乌青，暗嗔儿子太不知足厌，头一晚折腾那么狠作甚，就不怕姑娘家往后再不理你？
殷勤道：“本宫叫人备了早膳，用些再去椒房殿吧。”
阮随云十分窘迫，“怎好劳烦娘娘……”
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本是媳妇职责，没听说婆婆反过来伺候儿媳妇的。
静嫔摆手，“一家子何必说两家话。”
又嗔她，“现在还唤娘娘？不觉生分。”
阮随云只得从善如流跟着赵睢改口，唤：“母妃。”
桌上早点异常丰盛，但似乎太清淡了些，且多以粥汤为主。
静嫔亲自给她盛了碗红枣桂圆羹，“红枣补血，桂圆益气，你如今该多多进补才是。”
阮随云看这架势便知误会了，她跟赵睢还没圆房，在静嫔眼里好似过了九曲十八弯。
待要解释，赵睢悄悄朝她使个眼色。
是怕麻烦，还是觉得有损男子尊严？反正怪不着她，谁叫他昨晚上不主动的。
阮随云不动声色抿了口汤。
静嫔将两人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暗暗好笑，这才成婚第二日就背着她打起眉毛官司？是有多蜜里调油。
她也没放过自家好大儿，“本宫知你乍经人事，难免放纵些，但切记不可过分贪欢，古人云，一滴精抵得十滴血，身子要紧，明白么？”
赵睢的脸黑如锅底，这不明摆着说他童子鸡吗？真是的，他娘也不给他留点面子。
阮随云垂眸掩去一撇低笑，这家人可真有意思。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二人打算动身。
静嫔也想一同去，怕阮随云会被刁难——皇后这阵子实在有些喜怒不定，打从赵新娥一走，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连椒房殿的宫人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唯恐迁怒己身。
阮随云道：“不妨事的，殿下在呢，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静嫔去了只怕会帮倒忙，须知她有十余年没去椒房殿请安了，一开始是皇帝体谅她不懂宫中风俗，免了各项礼数，静嫔自己也不习惯那些繁复缛节，索性躲懒，后来失了宠，便更无人在意。
这会子忽然冲去皇后跟前，只怕会起反作用，更叫曹皇后借题发挥。
静嫔也想到这层，只得罢了，叮嘱儿子小心些，如今可都是他的担子。
赵睢点头，“儿会的。”
顺势牵起新婚妻子的手，“冷不冷？”
阮随云：“……现在是盛夏。”
“好，那热不热？”赵睢脸上半点看不出尴尬，依旧温柔小意。
阮随云：……
她开始相信多读书会变傻了，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六殿下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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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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