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份染着风尘的八百里加急,被火速送入皇都,呈至天子向全的案头。
向全拆开火漆,快速浏览,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父皇陛下敬启:西戎度王姜衡亲率大军倾巢来攻,其麾下‘蛇牙骑’所乘西戎雄马,肩高体壮,冲势骇人,远超预估!墨家城军民虽拼死抵抗,然敌军攻势如潮,悍不畏死,我军损失惨重!孩儿为保全兵力,以待援军,不得已已放弃墨家城,退守第二防线。然敌军攻势不绝,陀城亦因孩儿误判雄马冲锋能力(战壕拒马皆被轻易突破)而失守!现孩儿已退至【贡绝关】,正不惜一切代价加固工事,深挖战壕,广布铁蒺藜,誓死扼守此咽喉要道!此处乃通往后方粮仓之必经之路,姜衡必来攻之!然我军经连番苦战,兵疲器损,恐难久持。西戎军虽锐,然其雄马不善久战,冲阵后需轮换,且其深入我境,粮草补给必成其大患。孩儿现以空间换时间,然独木难支!恳请父皇火速派兵增援!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儿向志叩首!”
向全看得手心冒汗,暗自庆幸昨日在大殿上最终没有杀掉谢野。若是当时杀了,此刻面对暴怒的北境和决死的西戎两面夹击,皇都恐怕连组织有效防御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全线崩溃了!
他在大殿内来回踱步,背着手,眉头紧锁。皇后薛任在一旁,也是揉按着太阳穴。
“有了!爱妃!”
“皇上,有何良策?”
“快!立刻联系你东土薛家,请他们即刻派遣【火绳营】驰援西线!”向全语速极快,“西戎雄马虽猛,但其骑士与马匹甲胄均相对薄弱!火绳枪齐射,足以有效杀伤阻击!还有,马匹天生惧响,火绳营配备的虎蹲炮,即便不能直接命中骑兵阵,巨大的爆炸声响也足以惊散马群,使其阵型大乱!眼下,唯有火器能克制姜衡的骑兵冲锋!”
“臣妾遵旨!”薛任立刻领会,“臣妾还会派宁儿去南郊谈判,务必迫使南郊四王彻底断绝向西戎的粮食交易,从根子上掐住他们的命脉!”
“有劳爱妃了!朕这边也会立刻抽调精锐,派往西线支援志儿!”向全握住薛任的手,两人目光交汇,此刻是真正的帝后同心,共御外敌。
“臣妾告退。”薛任屈膝一礼,立刻转身去安排事宜。
“嗯。”向全点头,也立刻走向军事舆图,开始点将。
皇都底蕴深厚,兵力自然不弱。但疆域辽阔,需要镇守的地方太多,面对西戎和北境两大威胁,平日用兵极其谨慎。此次连失两城,并非兵力不足,实乃被西戎这种特殊的精锐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应对特殊兵种,往往需要调动相应的克制部队,这中间的时间差,就是最大的风险。向志采取空间换时间的策略,无疑是正确的。只要撑过最初最猛烈的攻势,等到援军和克制兵种到位,就有反推的希望。
见姜衡如此决绝,北境那边又暂时被谢野的信稳住,向全决定不再怀柔!原本还想用计谋、断粮、坚守等方式耗死或逼退西戎,现在看来,唯有雷霆反击,彻底打疼打残他们!
向全沉吟片刻,下达命令:“点一万【堆龙军】!命罗辩为主将,马驳为偏将,即刻开拔,驰援贡绝关!”
与偏重某一特性的边军不同,皇都的中央军【堆龙军】讲究的是全面与均衡。每名军士皆披挂精良的山文甲,手持巨大的陌刀,腰挎锋利的横刀。他们能开强弓,上马可为骑兵冲锋,下马持陌刀可组成无敌枪阵,抽出横刀又可化为步兵。阵法严整,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堪称皇朝基石。若非万分危急,绝不会轻易全员调动。
(向廷也曾是堆龙军中的一员,不过她是作为极其出色的弓箭手被选入的。她虽无力拉动需要巨力才能使用的双弓,但她左右手皆能开弓,射术精准,尤其擅长计算抛物线进行超远距离的抛射,往往能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是其军中一绝。)
“啊啊啊,真厉害呢~”
我正坐在向廷的床榻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撑着下巴,听她眉飞色舞地吹嘘自己当年在堆龙军里的“光辉事迹”。她居然说这次大难不死,是因为她身为堆龙军高手,身体素质异于常人?
“真的!我身强体壮,这点小伤奈何不了我。”她努力挺了挺胸,疼得龇牙咧嘴还要强装没事。
“呵……”我忍不住嗤笑出声,心里却暖暖的。我知道向廷的小心思:一是想活跃气氛,不让我沉浸在悲伤和后怕里;二是不想我太过担心她的伤势;三嘛…大概是想模仿我刚来皇都时,给她讲北境趣事的样子,现在角色互换了。
“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就报我‘堆龙军向廷’的名号!”她得意洋洋地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支箭射中了什么奇怪的穴位,向廷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少,也活泼了许多。或许,这是我们共同经历生死后,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放松吧。
“哼,堆龙军的名头,还能比你这‘皇子’殿下的名头更唬人吗?”我摇晃着脑袋。
“诶嘿嘿,”她压低声音,眨眨眼,“是‘公主’啦~所以‘堆龙军向廷’比‘公主向廷’听起来更霸气一点,更能吓到那些不懂事的小混混嘛。”
“可是皇上金口玉言,说你是皇子哦~”我冲她吐了吐舌头。
“你就这么想当我娘子吗?”
“如果某人坚持要纠正自己是公主的话,那这娘子我可就当不成咯~”论嘴皮子功夫,我还是技高一筹的!
向廷的笑容淡了些,话锋忽然一转:“聪明的小娘子…那你觉得,步朝楼那刺客,到底是谁家的人呢?”
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慢慢卸了力,趴倒在她的枕边:“那你觉得…是谁那么想我死呢?”
“我…我就是不知道,才想问问你这个更聪明的人啊…”
“你知道的,”我看着她的眼睛,“你只是不愿意相信,或者说…想从我这里得到确认,让你自己死心。”
“……是皇室…吗?”
“反正不是西戎,”我避开直接回答,“姜衡侯爷是我叔父,他此次亲自前来和谈,不仅代表西戎,估计也是想亲自确认我的安危。作为一个看着我们小辈长大的长辈来说,这是情理之中。”
“对…对不起…”
“搞什么?”我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你和皇室,我还是分得清的。”
“可是…”
“打住!”我打断她,“别再提这个话题了。”
我明白,向廷无法选择她的出生,无法改变她身为皇室棋子的命运起点。但她可以用行动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而她为我挡箭的行为,已经无比清晰地告诉了我:她绝不会变成皇室那样冷酷无情的人!
我可以恨皇都的阴谋,可以恨这吃人的体制,但我绝对不会,也永远不会恨眼前这个为我豁出性命的人。
就在这时,姿苍殿的门被轻轻叩响了。
向宁姐姐脸上带着忧愁,缓缓走了进来。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向廷身上,那双美丽的瞳孔里蕴含着复杂的情绪。
我赶忙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万福礼:“姐姐安好。”
“唔…姐姐安好。”向廷也挣扎着想表示一下,被我轻轻按了回去。
向宁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流转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多说。她只是吸了两下鼻子,然后默默地走到我刚才的位置坐下,端起了那碗还没喂完的药,示意由她来。
我便乖巧地退到一旁,安静地看着这对皇室姐妹之间难得的温情时刻。
向宁舀起一勺药,轻轻吹凉,送到向廷嘴边。看着她喝下,才低语:
“姐姐…没有保护好你。”
向宁姐姐的话音刚落,毫无征兆地,她突然就哭了起来,肩膀颤抖,泪水滑落。
我和向廷都愣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我赶紧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拨开我的手,似乎不需要任何安慰。
她慢慢平复着情绪,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红着眼眶望向向廷。
“姜衡…已经一日之内连下两城了…姐姐…姐姐要去南郊,跟那四王谈判粮草的事情…”她说完,又忍不住啜泣了一下,“此去一别…路途遥远,局势叵测…可能…可能就是永远了…”
“姐姐!你别胡说!我…我好好的呢!”
我站在一旁,心脏抽痛了一下。向廷昏迷时,老太医那句叹息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肺部中箭,存活几率,只有一成。”
这样的话,我怎么可能对刚刚醒来的向廷说出口?
向宁看了我一眼,她立刻明白,我没有将真实的凶险告诉向廷。
“你…恨姐姐吗?”向宁忽然开口,这个问题似乎在她心中积压了太久太久,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向廷看着她,摇了摇头:“姐姐…其实一直在保护我,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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