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笙垂眸。只有她知道,萧晏清那看似甜蜜的笑意里,藏着多少算计与防备。
他脚步停在一间华贵的卧房前,将她放下,随即关上房门。
“王爷的演技,真是精湛。”温澜笙站在他身后,语气清淡。
萧晏清没有回头。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方才的温情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冰冷的审视。直到确认外面的眼线都已退去,他才转身走到桌前。
“在这里,若是松懈一分,就是死路一条。”
不久,门外传来极轻的动静。
萧晏清抬眼,示意之后,门被推开。
一名暗卫闪身而入,低声禀报:
“王爷,眼线已将消息传出去了。”
萧晏清没有说话,只是向后靠去,闭上了眼睛。
“一群废物!”
赵珩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瓷片炸裂,猛地溅起,瞬间在那跪地之人臂上划开一道血口。
堂下之人浑身一颤,伏得更低:“老爷息怒…”
“漠北养的那些人是瞎了还是死了?!连一个萧晏清都看不住!”赵珩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含着冰冷的杀意。
“老、老爷…那女子…定是靖边王随手找来搪塞联姻的!”
“搪塞?”赵珩猛地转身,目光死死缠住说话之人,“他如何未卜先知,提前备好这么一个‘搪塞’?!”
那人顿觉失言,额头重重磕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小的…小的失言!求老爷恕罪!求老爷——”
赵珩被这阵阵求饶惹得烦躁,只一抬手,几名家丁便上前,利落地将人拖向堂外。凄厉的哀嚎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一记沉闷的声响之后。
一片死寂中,赵攸宁步履轻疾地走了进来。
“父亲何必动此大怒?”她上前扶住赵珩的手臂,声音柔缓,“女儿倒觉得,此事…未必是坏事。”
赵珩阴沉着脸坐下,示意她继续说。
“那女子来历不明,圣上圣明,岂会轻易允准?”赵攸宁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继续道,“皇家最重体统根基。他靖边王执意要娶一个乡野村妇,若真允了这等婚事,岂不沦为天下笑柄?”
赵珩闻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最终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好!不愧是我赵珩的女儿!
萧晏清良久才缓缓睁开眼,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白瓷杯壁,眸色深沉。
“贵妃一早就候在颐华宫,等着我们前去‘谢恩’,”他语气平淡,却字字透着无形的压力,“你想好如何应对了?”
温澜笙不语,只从容地从怀中取出那张微微泛黄的药方,轻轻推至他面前的桌案上。
“三年前漠北雪灾,王爷坠崖后高烧不退,命悬一线,”她声音清冷,“是小女以此方为王爷退热疗伤——方中这味‘雪绒草’,唯漠北极寒之地才有,太医院无人能识。这,便是最有力的佐证。”
萧晏清忽然低笑一声,手肘支在案上,歪头端详着她。眼中浮起几分难以捉摸的兴味:“姑娘还真是....心思缜密。”
他忽然起身,缓步踱至她面前俯下身。那双深沉的眸子紧紧盯住她的眼睛。
他低声问,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你究竟……是什么人?”
温澜笙被他骤然逼近的气息扰得心绪一滞,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萧晏清察觉她的戒备,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撤身后退。
“罢了,”他转身朝外走去,“本王很期待....你今晚唱的这出好戏。”
话音未落,人已踏出房门,唯留一室淡淡的檀香,与她尚未平息的呼吸。
望着萧晏清远去的背影,温澜笙默然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随手掷入一旁的碳炉。
火焰肆意舔舐信笺边缘,一点点吞噬墨迹,将那些秘密化为灰烬。
这封信,便是搅动赵家的第一块石头。
几声轻叩门扉打断她的思绪。几名婢女垂首而入,手捧数个精致锦盒,悄无声息地铺满了桌案一角。
“姑娘,这些是王爷吩咐送来的衣裳与首饰,请您过目。”
温澜笙微微颔首。未待婢女退尽,下人又鱼贯而入,将各色珍馐铺满膳桌。
“王爷吩咐,姑娘舟车劳顿,不必移步正厅,请在房中好生歇息。”
“有劳。”
直至众人尽数离去,她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这个萧晏清,行事当真难以揣测。
她在满桌佳肴前坐下,目光掠过琳琅菜式,却骤然定住——正中那一碟清蒸青蟹,壳泛红光,热气氤氲。
御京不临海,此物难得,每年唯有她生辰时,父亲才会千方百计寻来几只。
心头毫无征兆地一酸。
银箸拿起,又放下。她最终只勉强咽下几口清粥,便再也无法下咽。
两个时辰后,宫制马车悄然停驻府门。萧晏清伸出手,温澜笙轻轻将指尖搭上,被他稳稳扶入车内。
马车徐行,微微晃动。萧晏清闭目坐在她对侧,气息沉静。良久,他才低声开口:
“府里的菜肴,可还合口?”
“甚好。”她轻声应道。
“合意便好。若有想用的,随时吩咐下人。”
“谢王爷关怀。”
此后一路无话。
直至马车稳稳停于宫门之前。萧晏清率先掀帘下车,随即转身,伸手扶她。俯身之际,他凑近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宫中地砖阴冷,跪久了伤骨。记住——待会儿宴上,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说。”
他的手握着她,掌心温热,力道沉稳。
一路行去,温澜笙清晰地感受到四周投来的道道目光——探究、审视,乃至毫不掩饰的敌意,如针芒刺背。
宸昭殿内,檀香萦绕。无数道目光聚焦于萧晏清与他身侧的女子。
“儿臣,向父皇请安。”萧晏清撩袍跪地,声音朗澈。
温澜笙随之盈盈拜下:“民女温澜笙,拜见圣上。”
萧承永的目光沉沉压在她身上,良久才缓缓开口:“晏儿,这位是……?”
“回父皇,此乃儿臣的救命恩人,亦是儿臣……心之所系之人。”
“救命恩人?”赵珩在一旁冷嗤,语带讥讽,“依臣看,怕是别有居心之辈罢了!”
萧承永并未理会,只冷冷注视着萧晏清,殿内气氛骤然紧绷:“晏儿,你说清楚。”
“三年前儿臣征战漠北,不幸坠入雪谷,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亏澜笙姑娘舍身相救,悉心照料,儿臣方能活命。若无机缘,儿臣早已是漠北一副枯骨。”
“哦?”萧承永神色稍缓,“可有凭证?”
温澜笙从容呈上药方:“此乃当日救治王爷所用之方,请圣上过目。”
内侍接过药方,恭敬奉予皇帝。萧承永目光掠过她低垂的眉眼,忽而定格于她腰间:“这玉佩……从何而来?”
“回圣上,此乃王爷伤愈之后,赠予民女的信物,嘱民女务必珍重收藏……”
赵珩盯着那枚玉佩,眼底掠过一丝阴冷的讥诮——先皇后旧物,怎会落在这无知村女手中,简直可笑。
身旁的贵妃适时倾身,柔声低语:“圣上,民间女子虽有心,只是攸宁她……”
萧承永抬手,止住了她后续的话。或许是看出萧承永的疑虑,萧晏清再度开口,声音沉静却带着坚定:“父皇,这玉佩,确是儿臣亲手所赠……漠北三年,儿臣欠她的,早已还不清了。”
就在这时,赵珩却忽然出声,语气带着刻意的疑惑:“圣上,臣斗胆,倒想请教这位温姑娘——手中这枚玉佩,究竟……是真是假?” 他目光锐利地射向温澜笙。
温澜笙心头一紧,但面上却依旧平静,她迎向赵珩的目光,轻声反问:“大人此言何意?”
赵珩步步紧逼,冷笑道:“先皇后遗物,何等珍贵,岂会轻易流落漠北民间?臣只是担心,王爷仁厚,念及恩情,被什么来历不明的赝品欺瞒了去!”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温澜笙腰间那枚玉佩上。
温澜笙却是不慌不忙,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缓缓抬手,指尖轻抚过玉佩温润的表面,目光却毫不避讳地看向赵珩,缓缓说道:
“赵大人说得是,先皇后遗物,确非凡品,寻常人自然难得一见,更遑论……辨别真伪。”
她话语微顿,眼神悄然瞥向一旁侍立的赵攸宁,意有所指地继续道:
“既然赵大人心存疑虑……不如,就请圣上宣召几位曾侍奉过先皇后的老宫人前来,一辨便知。想必,他们总该认得旧主之物。”
此言一出,赵珩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赵攸宁更是下意识地抬手,掩向自己腰间——那里,正藏着那枚她以为万无一失的“真品”。
萧晏清适时上前一步,声音沉稳:“父皇,儿臣亦认为此法最为妥当。既可证澜笙清白,亦可全先皇后遗物之尊。”
萧承永目光如炬,在温澜笙坦荡的脸庞和赵珩瞬间阴沉的脸色之间扫过,片刻后,缓缓开口:“准。”
一名内侍立刻躬身领命,快步离去宣召老宫人。
殿内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微妙,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验证。温澜笙垂眸静立,仿佛置身于风暴中心,却异常平静。
而这一次,轮到她,等着看赵家的戏该如何收场。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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