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仇人,那场大火好似在她眼中重新复燃。顷刻间,她只觉心中杀意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
她眼眶泛红,下意识的抬手拔下了发间的银簪藏于袖中。
这个距离,只要她出手够快,便能要了他的命。
“玥儿,可是不舒服了。”
身旁的楚恒观她神色有异,下意识的要探她的腕脉。
姜霖连忙躲开,收敛神色,将手中的银簪重新叉到发间。“没事,祖父。只是簪子松了。”
多亏了楚恒的这声关心,让她恢复了理智。
她现在是楚玥。
灵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丞相府门前才猛地勒停。
“吁…”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文奕拭泪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只见一个年轻的身影利落地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甩给迎上来的丞相府下人。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同色的纱袍,身形挺拔如松。
他眉宇间依稀可见锐气,但眼神却显得有些飘忽,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弧度。
若不是丞相进言,让皇帝与大将军离心,顾淮昭也不必进京为质,更不会在回京途中被敌国暗探投毒,以致武功尽失。
因此他的出现,让本就气氛微妙的灵堂更添一丝异样。
“顾小将军怎么来了?”
“谁知道呢。”
谁都知道这位小将军进京后“武功尽废”,整日沉迷酒色玩乐,颇有些自暴自弃的颓废名声。
他此刻赶来,是真心吊唁,还是另有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顾淮昭无视了众人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入灵堂。
他的视线扫过那口刺目的棺椁,最终落在还在“悲泣”的丞相文奕身上。
“啧,”一声不大不小的轻嗤从他口中溢出,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双手抱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闻郡主噩耗,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还望丞相大人节哀顺变。只是…”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在文奕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上打量一番,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些,“大人这哭相,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对着空棺椁都能哭的这么情真意切。若非知晓内情,旁人怕是要以为,这棺椁里躺着的,真是您的心头肉呢。”
话音刚落,四下又传来窃窃私语。
文奕脸上的悲痛瞬间僵硬了一下,眼底的阴鸷一闪而逝,随即化作更深的哀恸:“小将军,小女为国为民,舍生取义,老夫,老夫…”他似悲痛得说不下去,又掩面呜咽起来。
姜霖心中的滔天恨意因为这意外的插曲而微微凝滞。
“是他?顾淮昭?”她有些错愕。
她记得这位小将军,宫宴上那个眼神黯淡、被众人私下议论“废了”的少年将军。
也是在宫宴之后,她才知道应唤他声表哥。
她曾出于医者的本能和一丝莫名的怜惜,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过会治好他。那时他眼中的一丝微光,她至今还记得。
可却因疫村一事,终究是她食言了。
但他们之间的交集,仅限于此。不过是一次短暂的、甚至算不上深交的承诺。
他为何会来?而且,言语间似乎是知晓文奕的伪善?
就在姜霖疑惑之际,顾淮昭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灵堂内的人群。
当他的视线掠过一旁的姜霖时,那原本带着点漫不经心和审视意味的眼神,猛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她右侧眉尾的位置。
姜霖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探究的目光。但她现在顶着的是楚玥的脸,一张与乐康郡主截然不同的脸。
顾淮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
他似乎有些失神,竟在肃穆的灵堂里,对着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女子,低声喃喃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只有离他最近的姜霖能勉强捕捉到。
“这疤。”
疤痕?
她现在的身体,楚玥的右眉尾,确实有一道疤痕,是她在三日前,火场内受得伤。
她也是在梳妆的时候,将绢布揭下才发现的。
而乐康郡主,也就是她的右眉尾,同样位置,也有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连形状都相似的疤痕!那是她幼时在山里采药摔下来留下的!
但她平日里都会用脂粉遮盖。所以,这个细节,极其私密,若非极其亲近或观察入微之人,绝不可能注意到!
顾淮昭怎么会?他是在看她的疤痕?
他怎么会知道我这里有疤痕?我们之间何时有过这样近的距离,能让他注意到这种细节?
巨大的疑惑瞬间淹没了姜霖。
她迅速低下头,避开顾淮昭那探究的目光。
顾淮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收回了目光,脸上那点困惑瞬间被更深沉的、带着颓废气质的淡漠覆盖,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异样只是错觉。
他不再看姜霖,也不再看文奕那令人作呕的表演,而是径直走到乐康郡主的棺椁前。
他从随从手里接过三炷清香,动作虽带着点随意,但点燃后插入香炉的动作却异常郑重。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冰冷的棺木,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沉重而复杂的东西在翻涌。
姜霖悄悄抬眼,看着他那沉默而挺拔的背影,看着他郑重上香的姿态,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他为何会如此?我们很熟吗?”
她还没想明白,顾淮昭已经转身往灵堂外走去。
经过她身侧时,外袍的衣袖无意地拂过她旁边放着纸钱和奠仪的竹筐边缘。
几张纸钱被带得飘落在地。
他脚步未停,走出府外,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坐在马背上,最后看了一眼丞相府门内的棺椁,眼神复杂难辨,随即一扯缰绳,黑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姜霖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外。
“他专程骑马赶来,只为上一炷香,膈应文奕两句?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他的神色又为何如此复杂?”
她思绪一顿,无奈摇头,“这与宫宴上那个颓废中带着疏离的小将军真是判若两人。”
她弯腰,帮旁边的仆妇拾起散落的纸钱。却在起身之际,瞥见了一朵不起眼的蓝色小花。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飞快的将其拾起藏于掌心。
丞相虚伪的哭声又响了起来,但此刻姜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掌心那朵花攫住了。
此花唤蓝绡,长在桐嘉村附近的山里,初夏开花,花朵呈钟形,花瓣薄如蝉翼。遇风飘散。
三日抵京,这空棺椁怕只是安排在京城附近运回来的,不可能沾染桐嘉村附近的蓝绡花。
那就只有刚才风风仆仆赶来的顾淮昭了,京城人皆知,我和文奕父女情深,他却直接道破了文奕的深情。若不是故意找他的不痛快。
想到这,一个念头快速在脑海闪过。
莫不是他去了桐嘉村,甚至已经查到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姜霖扶着楚恒走出了灵堂。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口冰冷的棺椁,心中再无波澜。
姜霖已死,现在她是楚玥。
楚玥扶着祖父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
楚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侧,车帘低垂,隔绝了外面或悲悯或探究的目光。
车厢内,檀香的气息比丞相府里淡了许多,却更显清冽。
一路无话,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
楚玥靠坐在软垫上,闭着眼,脑海中翻腾的依旧是灵堂上文奕虚伪的泪水、冰冷的棺椁,以及顾淮昭那风尘仆仆的身影、意味深长的试探,还有那朵蓝绡花。
“唉。”一声苍老的叹息打破了沉寂。
楚老太爷睁开眼,看向身边脸色依旧苍白的孙女,眼底是难以掩饰的后怕与担忧:“你这丫头,才刚醒过来,就敢往外跑!那丞相府是什么地方?今日又是何场合?你要是再出点啥事,可如何是好?”
责备的话语,却满是关切。
楚玥心中一暖,睁开眼,对上祖父忧心忡忡的目光。
她轻轻握住祖父的手,“祖父,我没事的。”
她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安抚的意味,“您看,我不是好好的?公主她对我楚家有恩。若非她,恐怕祖父这次也是要前往疫村。她如今落得如此结局。”她顿了顿,语气低沉下去,“于情于理,我都该去送她一程。”
楚老太爷看着孙女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与恨意,心头一紧,以为她是想起了自身遭遇,更是心疼,重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去了也好,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只是回去定要好好休息,莫再胡思乱想。”
马车在楚府门前停下。
楚府门楣虽不及丞相府煊赫,却也透着世代行医的清贵底蕴。
楚玥在小枝的搀扶下,刚踏进自己居住的清芷院,便觉得气氛有些异样。
院子里站了好些人,衣香鬓影,环佩叮当。
她目光扫过,除了自己院里的两个小丫鬟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还有两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和一位衣着华贵、面容严肃的中年妇人。
楚玥眉头微蹙,眼底里满是陌生和防备。
小枝见状,立刻不动声色地凑近楚玥耳边,语速极快地低声道:“姑娘,是大夫人,也就是您的大伯母林氏,左边的是大姑娘,您的堂姐楚瑶,右边的是表姑娘,是大夫人娘家的侄女林若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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