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疫乱骤起,乐康郡主请命赴险,身入危村三月,拼力救治。然疫病凶顽,为阻其蔓延,不惜舍身焚村,以绝疫源。其忠烈之举,感天动地!
朕哀痛不已!今追封其为悯安公主,赐谥“忠烈”,以公主之礼厚葬。望万民铭记其舍身护民之壮举,共守家国安宁。
钦此!
姜霖死了,死在了一场针对她的阴谋局里。
“姑娘,姑娘!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小枝看着自家姑娘眼皮微抬,又惊又喜。
姜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仿佛遮了层白雾,看到眼前朦胧的身影,她下意识的唤了句:“栀子,栀子…”
小枝立马跪在床边,俯下身子:“姑娘,您说什么呢?”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却发现手臂格外沉重。喉咙里还残留着烟熏火燎的灼痛感。
“这是,哪儿?”她艰难的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奴婢这就去禀报老太爷。”
姜霖茫然的看着对方。
这丫头约莫十五六岁,满脸泪痕,可她根本不认识这人。
“等等。”她伸手想拦,却突然僵住了。
这只手白皙纤细,腕间还有颗小巧的红痣。
她困惑的将手翻来覆去的看了个仔细,然后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一阵眩晕感却再次袭来。
“姑娘当心?”小枝赶紧扶住了她,“您昏迷三天了,老太爷说…”
姜霖下意识挣开了她的手,随即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间精致的闺房处处透着陌生,“这是哪儿?你又是谁?”
“奴婢是小枝啊!”她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起来,“姑娘您别吓我!”
姜霖胸口发闷。
这丫头答非所问,她根本得不得有用的信息。
她突然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往外冲。
“姑娘,地上凉!”小枝惊呼。
姜霖充耳不闻,一把推开了房门。
阳光刺的她眯起眼。强撑着睁开眼后,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映入眼帘,院中的山茶开的正好,廊下的小厮正在弯腰洒扫。
所有人在听到动静后,齐刷刷的看向她,然后慌忙行礼:“二姑娘安。”
姜霖僵在了原地。
二姑娘?谁?
“姑娘!”小枝提着绣鞋追了出来,“您才醒,不能吹风!”她蹲下身要给姜霖穿鞋,却被其躲开了。
“我…”姜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这些人看她的眼神既恭敬又熟悉,仿佛认识她很久了。
小枝趁机抓住了她的手,声音轻柔带着安抚:“外面风大,咱们回屋好不好?”
姜霖怔怔地任由她牵着往回走,穿过外间时,她无意间瞥见了梳妆台上的铜镜。
镜中映出个陌生女子,杏眼樱唇,脸色苍白,披散着一头青丝,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
这不是她。
她猛地甩开了小枝的手,扑到镜子前。
“姑娘?!”
姜霖颤抖着伸手触碰镜面,却见那张陌生的脸也跟着做出同样的动作。
她瞥向梳妆台上整齐罗列的一排首饰,目光骤然锐利如刀。
她猛地伸手,抄起最近处的一枚素银簪,毫不犹豫地狠狠划向自己左臂!
一阵尖锐的刺痛瞬间传来,迫使她松开了紧握的簪子。
银簪“叮当”一声掉落在地。
她怔怔地低头,凝视着手臂上迅速浮现的血痕,以及那不断涌出的温热鲜血,仿佛失了魂般愣在原地。
这不是梦,她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小枝吓得扑过来紧紧握住她流血的手臂,声音发颤:“姑娘,您这是干什么啊!”
姜霖突然回过神来,挣扎着回握住小枝的手:“我是谁?”
“姑娘,你在说什么啊?你是府里的二姑娘——楚玥啊!”小枝被吓得结结巴巴起来。
“楚玥?楚玥,楚玥!”姜霖喃喃重复,心里止不住的苦涩。
她松开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镜中的“楚玥”也跟着起身,右眉尾覆着的白色绢布显得格外刺眼。
她步履未停,顺手“刺啦”一声撕下袖摆一截布料,动作利落地缠上手臂渗血的伤口,齿尖咬住布条一端,配合着手迅速打了个结实的结。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步走回床边坐下,沉默地伸出脚,任由小枝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上绣鞋。
“姑娘要喝点水吗?”小枝小心翼翼地问。
姜霖木讷的摇摇头。
她现在需要理清思绪。
最后的记忆明明是村里的大火,怎么一睁眼就成了什么楚二姑娘?
“小枝?”她突然开口,见对方答应才继续问道:“我为什么会昏迷?”
小枝的手一抖,茶壶差点打翻:“您,您不记得了?前几日您收到秦家退婚书,后来房里起了火…”
退婚书?火?
姜霖下意识的出声打断:“你是意思是,因为被秦家退婚,我点火**?”
“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小枝两腿一软跪伏在地上。
她将跪在地上的小枝扶了起来:“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许是昏迷太久,很多事都记不得了。所以,我问你答,不要欺瞒于我。”
四目相对之时,小枝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是说我的爷爷是太医院的院使——楚恒?那我的父母呢?”
“姑娘连这都不记得了?”
姜霖摇了摇头。
“十年前,京城南郊的一个村子,突发疫病,老爷和夫人受旨平疫。不足半月,二人皆染病死在了疫村。”说到最后,小枝已经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了。
“十年前,又是疫病!”姜霖突然开口:“你可知乐康郡主?”
“姑娘,您竟还记得乐康郡主。也对,若非她大义,主动前往疫村。这会儿出事的就是老太爷了。不过,现在不能唤乐康郡主了,要称悯安公主。”
“悯安公主?”
“就是姑娘出事的那一日,悯安公主为平疫症,与疫村共焚了。据说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什么都没剩下了。”
“共焚?什么都没剩下了?”姜霖轻声呢喃,一股冰冷的苦涩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果然同文奕所说,真相如何还不是由活人说了算。”
“姑娘,您脸色好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小枝担忧地问。
她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正要说话,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二姑娘。”王管家恭敬的站在外间,“宫里传信,悯安公主的棺椁今日归京,老太爷已经赶去丞相府了。老奴特请了张大夫来为您看诊!”
“丞相府!”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姜霖眼前发黑,猛地扶住床沿。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无事,不必劳烦大夫。”她转向小枝,语气斩钉截铁,“小枝,替我梳妆。我要去丞相府。”
丞相府所在的朱雀大街,早已人山人海。
道路两旁挤满了前来看热闹或吊唁的百姓,官兵们勉强维持着秩序。
楚府的马车艰难地在人群中挪动。
姜霖一身素白衣裙,戴着帷帽,透过车帘缝隙,冷冷地注视着外面的一切。
马车寸步难行,姜霖索性掀帘而下。
“这悯安公主真是大义!为了不使疫病蔓延,竟带着整个村子共焚!”一位白发老者不禁发出感慨。
然而,也有不同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带着几分质疑和刻薄。
“大义什么,你们不知道吧。”那人环顾四周后,压低了声音:“听说那疫村就是这悯安公主自小长大的地方,这村民怎么说也算她半个亲人吧。她竟然能狠心将他们都活活烧死,可谓是冷心冷情!”
“你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吧。她可是主动请旨回去的,换一般人,谁能做到这般不顾生死。”
那人则是不耐烦的打断:“啥呀,这陛下原本是要派太医院院使去的。说不定就是她医术不精,要换成院使大人,或许此刻这疫症已经消了。”
“瞎说,悯安公主被寻回的头年就治好了苏御史家的千金。那苏家姑娘病多少年了,也没见太医院的人给她治好啊!”
“哼,你亲眼见过吗?面上这么说,这背后问诊用药的可说不好是谁!”
姜霖沉默地听着,帷帽下的脸毫无血色,下意识的双手紧握。
“姑娘莫听这人胡说八道!”小枝看到自己姑娘微变的脸色,出言安慰。
这时,一个清脆利落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正是邻街药铺的女掌柜,“公主为了百姓而死,尸骨无存!竟让你这泼皮无赖在这随意攀污?你这番混账话,若传到陛下耳中,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周围人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那个男人。
“你,你。”那人脸涨的通红,张了张嘴也只扔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便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的逃走了。
丞相府前的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灵柩入府,前来吊唁的宾客此时都立于两侧,面色沉重,俯身作礼。
“姑娘,老太爷在那。”
待棺椁入府,姜霖和小枝快步走到楚院使面前。
楚恒见到姜霖,面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诧,“玥儿?你醒了!”但环顾四周后快速朝其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不在院中好好休息!这里你不该…”
话音还未落下,便有人过来和楚恒说话,他只能快速冲姜霖落下一句:“罢了,一会儿切记跟紧我!”
姜霖跟着楚恒入了府,站在其身侧,冷眼看着那个身着素服的中年男子对着空棺痛哭流涕。
好一个善于伪装的恶鬼!
她看着文奕颤抖的肩膀,浮肿的眼袋,还有那恰到好处的、带着颤音的哭腔,胃里一阵翻涌。
“姑娘?您脸色好差。”小枝担忧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无妨。”她轻声道,“只是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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