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微熹,秋风飒飒。
李乐霜指尖刚要触及那扇雕花檀木门,门却无声自开。
她一怔,抬眸便见沈长安执剑而立,玄色衣袍被微风掀起一角,腰间玉带未束,衣襟微敞,隐约可见锁骨下那道淡去的旧伤。
他手中长剑寒光凛冽,剑鞘上还凝着未干的晨露,在青砖地上洇开几道湿痕。
“将军这是怎么了?”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袖中指尖微蜷。
沈长安眸光一动,这才察觉自己险些撞上她,当即收剑后退,抱拳一礼:“天气甚好,适合练剑,末将不是故意吓到公主的。”
他嗓音低沉,带着晨起时微哑的质感,剑眉下那双黑眸映着天光,似深潭泛星。
李乐霜目光掠过他执剑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覆着一层薄茧,一看就是常年握剑的痕迹。
“无碍。”她轻轻摇头,唇角微扬,却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他身后半敞的殿门。
案上烛火已熄,兵书堆叠,一柄未出鞘的短刀静静搁在桌角——他昨夜,怕是又熬至三更。
沈长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将门缝掩得更紧了些。
他的动作极轻,却带着武将特有的利落,指尖在门框上一抵,那扇雕花檀木门便悄无声息地合上,只余一缕未散的沉水香从缝隙间逸出。
李乐霜眼睫微颤,却装作未觉,目光仍落在他执剑的手上。
那柄青锋剑的剑穗红缨在微风中轻晃,衬得他骨节分明的指节愈发修长有力。
沈长安垂眸看她,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公主在看什么?”
她抬眸,恰好撞进他深潭般的眼里,那双眼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探究,又似藏着几分了然。
“没什么。”她轻描淡写地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纹,“只是觉得将军这剑穗……颜色倒是别致。”
沈长安低笑一声,剑尖微挑,那抹红缨便在她眼前晃了晃:“战场上染的血多了,便觉得红色最衬手。”
李乐霜呼吸微滞,却见他已转身大步离去,玄色衣袍在阳光中翻飞如墨,剑锋映着朝阳,划出一道凛冽的弧光。
翠儿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来:"公主,要不然先吃午膳?"
李乐霜恍若未闻,直到一阵劲风掠过,卷着几片花瓣沾上她袖口的金线刺绣。
她终于回神,指尖拂去花瓣:"再过一会吧。"
……
沈长安收剑入鞘的刹那,李乐霜已提着裙摆快步上前。
"沈将军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她将食盒往石案上一搁,指尖沾了层薄汗,在漆木盒盖上留下几道细痕。
沈长安反手抹去下颌将坠的汗珠,喉结尚因喘息而微微滚动:"也好。"
话音未落,翠儿已利落地揭开鎏金食盒。
"公主特意......"翠儿话到一半被李乐霜瞪了回去,小丫鬟憋着笑改口:"厨下新制的点心,将军尝尝可还爽口?"
沈长安目光扫过食盒——荷花酥摆成莲台状,梅子酿盛在青玉壶里,连银筷都特意换成了武将惯用的乌木箸。
他忽然伸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李乐霜的手背:"末将手脏。"
李乐霜倏地缩回手,却见他已执壶仰首。
沈长安饮得急,却仍带着武将特有的利落潇洒。
李乐霜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沈长安突然转头:"公主也渴了?
李乐霜这才惊觉自己竟盯着他出了神,脸颊顿时烧了起来,连忙去接帕子掩饰:"将、将军慢些饮......"
午膳方毕,沈长安便拎着那柄青锋剑往庭中老梨树下走去。
玄色劲装的后背洇着深色汗痕,束发的绸带不知何时松了,几缕碎发黏在颈侧,随步伐轻晃。
李乐霜提着鎏金食盒追出来时,正见他反手挽剑。
寒光劈开斑驳树影,惊起三五只白蝶,纷纷扬扬落在他肩头。
"练剑也需要体力,"她掀开食盒,新蒸的荷花酥还冒着热气,"将军再吃点些?"
沈长安剑势未收,只偏头瞥了一眼。
汗珠顺着眉骨滑落,在将坠未坠时被他用剑柄接住,竟在寒铁上凝成一颗剔透水珠。
"无碍。"他手腕轻振,那水珠便飞出去。
李乐霜径直走到树荫下。
忽有穿堂风过,满树梨花如雪纷落。
李乐霜望着沈长安的背影,忽然开口:"翠儿。"
翠儿闻言立刻福身:"奴婢在。"
"去把我的琴抬出来。"李乐霜的目光仍落在沈长安的方向,那里剑风破空之声隐约可闻,玄色衣袂在暮光中如鹰隼展翼。
翠儿眼睛一亮,抿嘴笑道:"可是那架'松风'?奴婢这就去。"她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香风,又忍不住回头补了句,"要摆在梨树下么?正好对着演武场..."
李乐霜耳尖微红,轻咳一声:"多嘴。"
片刻后,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着古琴过来。
琴身桐木泛着幽光,十三徽上缀着的珍珠在夕阳下流转着温柔的光晕。
李乐霜端坐树下,素手轻拂过琴弦。
一曲《梨花落》自指尖流淌而出,琴音清越,似珠落玉盘,又似风过松林。
不远处,沈长安手中长剑如游龙惊鸿。
剑锋破空之声与琴音相和,时而凌厉如金戈铁马,时而缠绵似春水潺潺。
他玄色衣袂翻飞间,惊起满地落花,有几瓣沾在他汗湿的鬓角,又被剑气震落,飘向琴案。
琴音忽转高昂,沈长安剑势随之骤变。
一个鹞子翻身,剑尖正挑住飘向李乐霜的一朵梨花。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定住,剑穗红缨垂落,恰好拂过她正在按弦的指尖。
李乐霜指尖微颤,错弹了一个泛音。
抬眸时,正对上沈长安含笑的眼。
暮色中,他执剑的手稳如磐石,那朵梨花在剑尖颤巍巍地绽放,映着他眸中跳动的火光。
"公主的琴艺,"他声音低沉,带着练剑后的微喘,"越来越精进了。"
李乐霜垂眸,指尖悬在七弦之上未落:"将军的剑法也越来越厉害了。"
暮色渐沉,余晖斜照。
翠儿手捧红漆食案,踏着碎步穿过庭院。
案上青瓷碗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
蒸腾的热气裹着糖醋鲤鱼的鲜香,混着桂花酿的醇厚,在晚风中氤氲开来。
"公主,将军,先用晚膳吧。"她停在梨树下。
李乐霜指尖还停留在琴弦上,闻言微微抬眼。
沈长安反手将长剑插入泥土,剑身犹自嗡鸣。
他随手抹去额前汗珠,玄色劲装的袖口已然少了一截,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有劳翠儿姑娘。"他声音低沉,目光却落在李乐霜泛红的耳尖上。
翠儿识趣地退开两步,却又回头提醒:"公主最爱的莲子汤,奴婢放在食案最边上..."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过,满树梨花纷纷扬扬。
晚膳过后,翠儿领着宫婢们收拾食案退下,庭中只余李乐霜与沈长安二人。
沈长安并未急着告退,反而随手拾起落在琴案上的梨枝,指尖轻捻,雪白花瓣簌簌而落,飘在李乐霜未收的琴弦上。
“公主方才的《梨花落》,弹到第七段便停了。”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指尖上,“可是手疼?”
李乐霜指尖一蜷,下意识藏进袖中:“不过是有些乏了。”
沈长安低笑一声,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盒,搁在琴案上:“边疆带回的雪脂膏,治弦伤最好。”
盒盖揭开,幽兰香气浮动。
李乐霜还未开口,他已执起她的手,指尖沾了药膏,轻轻揉在她按弦的指腹上。
他的指节粗粝温热,力道却极轻,像是怕碰碎了她。
“将军倒是细心。”她低声道,却未抽回手。
沈长安抬眸,眼底映着月色:“只对公主细心。”
夜风掠过,满庭梨花如雪纷飞。
纷纷扬扬的花瓣穿过檐下灯笼的暖光,在青石板上铺了层碎玉。
李乐霜起身时,裙摆不慎勾住了琴案边的矮凳。
她刚迈出一步,便被绊得向前踉跄——
“啊!”
惊呼未落,腰间骤然一紧。
沈长安手臂如铁箍般环住她,猛一用力,竟将她整个人凌空抱起。
李乐霜双脚倏然离地,石榴裙摆如花瓣般在空中绽开,又簌簌垂落,拂过他的战靴。
“公主当心。”他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灼热的呼吸。
李乐霜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襟,指尖陷入玄色锦缎之中,隔着衣料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
沈长安抱得极稳,却仍让她心跳如擂——从未有人敢这样将她揽入怀中,更不曾有人让她悬空无依,只能依附于他的臂弯。
“放、放我下来!”她声音发颤,耳尖烧得通红。
沈长安非但不松手,反而收紧了力道,低笑一声:“公主若再乱动,臣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失手。”
巡逻的侍卫远远看见,慌忙低头退避,却瞧见将军抱着自家公主走过时,战袍下摆勾着半幅石榴裙角,在青石板上拖出旖旎的痕迹。
行至寝殿前,沈长安终于缓下脚步,却未急着松手。
他抱着李乐霜踏上最后一级玉阶,玄色大氅的暗纹在月光下泛着粼粼微光,衬得怀中人愈发娇小。
殿前两盏琉璃宫灯将二人的影子投在雕花门扇上,纠缠的发丝与衣袂在光影里摇曳生姿。
"到了。"他嗓音低哑,手臂却仍稳稳托着她,指尖在石榴裙的薄纱下若即若离地摩挲。
李乐霜足尖将将触地,腰间力道却未全撤,整个人仍被他半圈在怀中。
夜风掠过,她散落的青丝拂过两人之间,有几缕黏在他汗湿的颈侧。
李乐霜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沈将军。"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向殿内走去,石榴裙摆拂过门槛,在夜风中漾开一抹流霞般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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