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有春天的花，夏天有夏天的花，秋天也有秋天的花。
总之，深山里面，似乎什么花都有。
冷秋霜的桌子上，总是会时不时地，出现一捧她从没见过的稀罕花儿。她只以为是贺知成送的，因为有时候他会偷偷下山，买一串糖葫芦送给她，或者买个瓷娃娃送给她。
这是两个人的秘密，时间一藏了，她就不会去问桌子上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岁月匆匆，转眼又大半年过去。
藏书阁里的书被陆之离看了不少去，他本来悟性极高，如何养气，如何生灵，总之在修炼一事上，已有了自己的一些理解。现在他能踏着树叶飞走，与林鸟并行，有时比它们还快！
只是一些关窍处，无人指点，所以修炼并不顺利。尤其是自己那剑不剑，刀不刀的耍法，他看书看得并不详尽，又杂乱，加之手上只有把柴刀，很多时候，看了书，自己一舞，总觉得应该改个招式最好，混杂点旁的东西进去，就成了这四不像剑法了。
早起晚睡修炼，时间一久，他明显感受到五脏六腑内多了一个什么东西。书上说，修道之人，腹内会形成灵元，灵元生出灵气之海，所有的力量都从那个地方来，难不成自己也有灵元了？
他喜滋滋地想着，如此又拿起柴刀，兴奋地舞起那套四不像剑法。
耍着耍着，听见外边场地传来冷云鹤与众弟子的声音，他知道冷云鹤开始指导几位师兄修行了，便一个飞身，纵上屋顶，趴在那儿看。
这几位师兄功力上乘，御剑飞行这种基本功，早已不在话下。冷云鹤要亲自指导他们一套剑法可是不多得的，是以，这几日加紧干完一天的活后，陆之离便准时守在这儿，看他们练剑。
只见冷云鹤让他们各飞天比试了一通，随后叫道，“小五，出来。”
名唤小五的弟子忐忑地走了出来，说道，“师父。”
冷云鹤说道，“把金门太剑第十九式再练一遍”
小五便拔剑照做了一通，冷云鹤说道，“你们都看好了，瞧出破绽了么？”
这位小五师兄，比之贺知成差不了多少，修行又极为认真刻苦，其他几位弟子哪看得出差错来呢？更何况他们自己就是照着剑谱来的，便道，“五师兄练得极好，没有破绽。”
冷云鹤说道，“那你们用金门太剑，互相攻击。”
闻言，弟子们面露疑惑，但平时修行也常会用同一套剑法比试，师父必定想叫他们琢磨出剑法的破绽来，日后下山了，若用此剑法遇强敌，才可保命。便拔出剑来，哼哼哈嘿，比试起来。
练了半天，日头将落，他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道，“师父，可以了吗？”
冷云鹤说道，“继续，没叫停，就不许停。”
他们不清楚剑法破绽，就是对剑法还不熟悉，可已经练了许多时日了。冷云鹤不免失望，转过身去，准备要走，此时，突然房顶上立起一个人影，高声唤道，“我知道怎么破解金门太剑。”
闻言，众人转头一看，惊异非凡。
冷云鹤背着手，看着陆之离从房顶上跳下来，说道，“你知道？”
陆之离大踏步走到近前，严肃地点了点头。
冷云鹤又回头看了看众人，说道，“你们谁的剑，给他一试。”
陆之离道，“不必。”抽出腰间大柴刀来，“我用这把柴刀便可。”
小五等人涨红了脸，似乎被这胆大轻狂的小乞丐给侮辱了一番。他们年纪稍长，从未与那起小师弟一起，羞辱玩弄过陆之离，但也瞧不上这小乞丐冷硬的臭脸。此刻见他提着一把柴刀就敢说破解金门太剑，不禁恼怒异常，怪不得这陆之离不讨喜......
小五上前，拱手道，“既然师弟口出豪言，弟子愿意与他一试。”
冷云鹤“嗯”了一声。
两人摆开架势，小五谦虚道，“师弟，我会手下留情的。”
陆之离冷哼一声，不多说，待他拔剑刺来时，左闪右躲，寻其破绽，一刀挡、劈、挑、砍，甩出十八般武艺。
小五不愿运气相搏，只以平常剑法应对，免得赢了也不光彩。谁知陆之离那看似杂乱，但又似乎有迹可循的刀法如此蛮横，半刻钟过去了，还未分出胜负，自己反而时不时地被他偷袭。
额头上汗如雨下，小五心知，继续下去自己的脸都要丢尽了！注入几分灵力，誓要速战速决，好好教训教训这小乞丐！暗念剑诀，运剑杀去。
这下陆之离可有苦头吃了，迫人剑气逼得他无处可退，被削了几剑后，也来了劲头，誓要让这些瞧不上他的人看看，他陆之离不是吃素的！
这一通打得昏天黑地，好多弟子跑来围观，连洗衣老嬷嬷都住腿不走了。
最后，陆之离一刀挡住小五的剑，猛地一震一弹，生生将剑从小五的手中震脱出去，但他本人也被一波霸道罡气给弹飞了，重重地砸在屋墙上。
小五震惊地看着自己落到天边的剑，身形有些颤抖，剑被打飞，可是大忌......他已修道十五六年，灵气说不上深厚，但也不可能被这毫无根基的乞丐把剑挑飞。将那柴刀捡起来，愤怒地掰弯后，砸在地上。
那边厢，陆之离艰难地扶墙站起，吐出口血来，笑了笑，“师兄，怎么样？金门太剑的破绽，你可曾领悟到了？”
“你！”小五怒目而视，若不是冷云鹤在此，早拳脚相加了。
冷云鹤适时出声，“好了，师兄弟比试，应以和为贵。”顿了顿，又道，“小五，你做得不错。”
自己没被责罚，反被夸奖了，小五登时脸皮一红，忏愧道，“弟子学艺不精，有愧师父教导......叫人将剑打飞了去。”
冷云鹤道，“汲取教训就好，日后对上这种四不像刀法的时候可多了去了，你今日对上的是没有多少根基的师弟，可轻易用罡气弹开，日后要是对上什么大妖，可就难保你还能弹开它们了。勤加修炼，切记。”
“是。”
冷云鹤又指导了几句，便转身要走了，这时，陆之离早已等不及了，他赶上两步，叫道，“师父，我呢？”
冷云鹤顿住脚步，问道，“你？你什么？”
陆之离皱了皱眉，“你不点评一下我的剑法么？”
“剑法？你那蛮横的四不像把戏，也叫剑法？”冷云鹤背着手，面色肃穆，眼神冷厉。
闻言，其他弟子低声窃笑。
陆之离面色一变，愤懑道，“我这怎么就不叫剑法？我看了金门太剑所有剑诀，练了大半年，融入自己的体会，还完善了第十九式！不然凭你们那破绽百出的剑诀，威力虽强，击得退敌人，自己也可能没命了！”
冷云鹤神色陡然冷下来，问道，“你去藏书阁了？”
陆之离本来就想表现一通，博得他人的认同。但此刻，自己虽没打败小五，但怎么也算平手了！冷云鹤不夸他，反而意欲责骂，他委屈愤怒，眼眶发红，嚎道，“我去了！怎样？！”
冷云鹤没有发怒，只冷声道，“金门山藏书阁，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去的，你说你练了大半年，那就是半年前就溜了进去，你都看了些什么书，给我老实招来。”
闻言，陆之离咬牙道，“没错！ 你说要教我道法，但我到山上两年了，你每天叫我砍柴，挑水，扫地，你还教过我什么？！你不教我，我就自己学！我看了《全真秘法》、《金门剑诀》，把藏书阁的书看了个遍！”
他如疯狗一般咆哮了起来，半晌后，冷云鹤说道，“把他押进忏哭宫，罚一月鞭刑。日后要是再敢私进藏书阁，便打断他的腿。”
闻言，知道冷云鹤这是动怒了，小五等人大气不敢出，互相看看，正犹豫要不要动手。
陆之离红了眼睛，狂吼道，“凭什么？！”
他愤怒！伤心！失望！明眼人都能看见，他比那些弟子更加用功，更加有悟性，可冷云鹤就像瞎子一般视而不见！他就是在耍他......
陆之离呸了一声，扬着下巴，一脸死心，说道，“别再拿那一套来吓唬我，你不是我师父了，我也不是你的弟子！今天我就走，离开你们这个高高在上，装模作样的金门山！”
话罢，甩手便狂奔回屋子。
陆凝正在屋内摆弄他刚刚摘来的叶子，只见陆之离突然冲进来，翻箱倒柜，找出他两年前带上山的行囊，里面装着两件破衣裳，一个大元宝，一枚青鱼玉佩。随后，牵起陆凝，说道，“咱们走。”
“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反正不在这儿呆了。”
陆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跟着哥哥就行了，他只是有些舍不得老柴，还有圈里的小动物们。陆凝忙道，“哥，让我把小羊带走。”
陆之离前些日进山，捡到了一只白色的小奶羊，带回来送给了陆凝玩耍。
“带什么带，不要了。”
“不行。”陆凝挣脱他的手，跑到厨房后的圈里，将小羊抱了出来，随后便忙着跑走了。老柴坐在灶前烧火，悠悠道，“又跑哪儿去玩？记得早点回来烧火。”
陆凝听见了，差点流下泪来，他没有回头，加速跑走了。
陆之离牵着陆凝，在许多弟子的注视下，匆匆奔出金门山山门。
安博文和十八等人自然是站在一边儿看好戏，赵连明装模做样上前来阻止了一通，说道，“陆师弟，这是何必呢？”
“走开。”陆之离神色不善。
赵连明忙不迭闪到一旁，但仍紧跟在他们身后，劝道，“师父什么都没说呢，你这么大人了，还使这样的小性子？他老人家气得脸都白了，只说要罚你，又没说要赶你，你就这样不给他老人家脸子，说走就走，合适吗？”
“再啰嗦，我打死你！”陆之离回过身去，扬起了拳头，吓得赵连明忙不迭逃走了。
安博文等人得意洋洋，“十一师兄，他要走就走吧，拦他做什么？江湖之大，四海为家，不正是乞丐的本分么？莫要拦他，让咱们眼睛清净清净。”
“就是就是。”
“忍他两年了，总是摆着一副臭脸，好像谁欠他的，可算走了......”
“......”
听着他们在背后挖苦讽刺，陆凝难受极了，真想将头埋进小羊的毛里大哭一场。陆之离不理他们，牵着幼弟，沿着下山的小道行去。
见他们真的走远了，小泥鳅凑近安博文耳朵，说道，“师兄，我刚才在门外偷看，看见他那包袱里好大个银元宝和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他该不会是偷了我们的东西吧？”
闻言，安博文不满道，“那你不早说，现在人都走了，你去追去！”
“我......我不敢......”
走到半山腰时，两人的步伐都很沉重。
陆凝抱着小羊，皱着小脸，问道，“哥，天要黑了，咱们去哪儿？”
陆之离答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沉默了半天，慢慢往山下走去。天色渐晚，此地又偏僻，远远地听见山上传来野兽嘶吼的声音。
小羊不知是恐惧还是饥饿，咩咩叫了起来。陆凝抚摸着它的皮毛，安慰道，“小羊别怕，哥哥在这儿，哥哥保护你。”
小羊还是叫个不停，缩在他怀里，不住地发抖。
陆凝扬起小脸，说道，“哥，小羊说它害怕......”
陆之离牵着他的手，加快了步伐，说道，“胡说，明明是你害怕。”
陆凝瘪了瘪小嘴，叫道，“不是我，是小羊。”
陆之离便将羊抓起来，塞进包袱里，然后将包袱挂在陆凝身上，将他背起来，说道，“我们快点下山，找个地方过夜。”
正欲迈步飞奔，突然听见山头传来剑器击打之音，陆之离抬头一看，只见远远的山顶上，一袭青衣正与贺知成斗剑，他们身形如飞，剑法超逸，一边过招一边说笑，好不恣意快活。
一时间陆之离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大半年来偷偷给冷秋霜送花，不管炎热酷寒，只要看见她脸上的笑，自己就很开心，那可是在金门山，为数不多的快乐了。
离开了这儿，他将再也见不到她；尽管在山上，冷云鹤也不教他，可身边有那么多同修，耳濡目染，也大有益处，若是下了山，他或许无法修行了，又何时才能成神，何时才能带着陆凝，住到天宫里去......
没有谁回答他，迈向茫茫前途的步伐，无比的沉重。
而另一边，金门山的高塔上，冷云鹤与灰衣道人目视着兄弟两走远的背影，沉默不语。
半晌后，灰衣道人问道，“师兄，你真打算就这么让他走了？”
冷云鹤背着手，不急不缓道，“他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的。”
“谁？”
“我的读者们。”[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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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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