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落地重庆机场,又回到了南方潮湿闷热的夏天。
机场空调吹得人头晕目眩,江屿从包中掏出一颗薄荷糖,顺便递给江时一颗。
江时拆开包装,把糖塞进嘴巴里,清凉的薄荷味在口腔中弥漫。他吐出一口浊气,舌尖裹着薄荷糖。
江揽镜在出站口等着哥俩,一看见江屿就使劲朝他们挥手。
“夏夏!小时!这边!”
江时拖着江屿的行李,快步跑到江揽镜身边,“爸爸,我好想你。”
江揽镜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接过江时手中的行李。
“李叔在外面等着我们,今天晚上爸爸亲自给你们做一桌子菜。”江揽镜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头发也越发发白。
江屿在后面看着江揽镜佝偻的背影,才发觉时间过的好快,他已经十八岁了,他的爸爸在慢慢变老了。
时间低喃,沉默,它腐蚀着一切回忆。江屿都快记不清舒曼的面容了,十年分离,他从未走出过那个雪天,他把自己囚禁于此,满目疮痍,漫漫长夜,唯有自我。
暗无天日,他一次次爬上去,却又一次次跌落,在地狱门口徘徊久了,他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江时像一束光,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试图把拉他上来。
他明白了,他明白一切了,好明显,他居然这么迟钝。
撤回的消息、手机的屏保、手上的手表,一切都昭然若揭。
江屿想到这,心里没来由生出恐慌,他害怕,他想要逃离,他不敢面对他现在假想出来的事情。
当黑夜成为白天的那一刻,一切现实都已崩塌。
他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他宁愿把它埋进土里。
“哥?”江时静悄悄走到江屿旁边,轻轻唤他。
江屿猛地从回想中醒来,不自觉跟江时拉开一点距离,他想,万一是自己想错了呢?
“你怎么呢?”江时又关切的问了一句。
“没事。”江屿垂下眼脸,遮住眸子翻涌情绪。
“我看你垂头丧气的,还以为你在生我气呢。”江时语气可怜惜惜的。
“走吧。”
江屿推了推江时的肩,把他推到前面。江时遮住前面太阳,江屿缩在他的肩下,感受到片刻宁静。
蓝色发丝在太阳底下散发着光芒,江屿搓了一把头发,决定不再想这件事。江时都没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他又何必捅破呢。
孙姨提前把别野空调打开,爷三个回到家倒也不热。
江揽镜把行李放下,转头对着孙姨说,“孙姨,今天晚上我亲自下厨,你给我打打下手吧。”
“好的,江总。”
果冻没有接触过江揽镜,面对这个陌生人,它只是嗅了嗅裤腿,随后屁颠颠跑去找江屿了。
果冻其实是条颜狗。自从江时剪了短发后,果冻嫌丑,就不太亲近江时了。
反而天天跑去跟江屿贴贴,江时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给果冻两个大耳巴子。
天天仗着自己的有一头毛绒绒的狗脑袋,就跑去找江屿要抱抱,真是太媚颜了,讨厌!
江屿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身体陷入沙发,脑袋有些晕晕的,可能是今天空调吹多了,他想。不一会,他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江屿垂着头,眼睛紧闭,江时认真看着江屿的睡颜。
“夏夏,小时,过来吃饭了。”江揽镜端上最后一道糖醋排骨,招呼两人来吃饭。
“行。”江时应道,用手戳了戳快睡着的江屿。
江屿眼底含着未化开的水雾,迷迷糊糊抬起头问,“怎么呢?”
江时看着江屿这幅模样,开口嗓音嘶哑,“爸喊我们过去吃饭了。”
江屿揉了揉眼睛,伸出脚踩在瓷砖上,被冰得哆嗦了一下,“好冰!我没穿鞋。”江屿嗓音带着软,像是在解释。
江揽镜瞧见人老是没过来,于是主动走到沙发边。“夏夏?”江揽镜轻轻唤他,看着江屿有些惺忪的眉眼,伸出手探了探额温,“感觉有些发烧了。”
“孙姨,麻烦把体温计拿过来一下。”
孙姨递过体温计,江揽镜把体温计夹到江屿腋下,“夏夏,把体温计夹紧,等五分钟再拿下。”
“好。”江屿嘟囔一声,又窝回沙发上。
“夏夏,爸爸今天做的都是些清淡的,等会过来吃点。”江揽镜关切完江屿后,又转头询问孙姨,“孙姨,家里还有退烧药吗?”
“有的江总,我给你拿过来。”孙姨把药搁在桌面上,细心地冲了一杯热水放在桌上。
五分钟到了,江屿取□□温计,头晕的厉害,他慢慢起身,把体温计递给江揽镜。
江揽镜看了眼,又摸上了江屿的额头,“39.2度,先吃点饭,再吃退烧药。”
“怎么就发烧呢?是着凉了吗?”
江屿咳了几声,“可能是刚刚一热一冷就感冒了,好久没运动了,抵抗力下降了。”
“哥,你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下。”江时关切道。
江屿的脸颊泛着粉,像是一只熟透的虾。
“我先吃点饭,补充一下体力。”
江时端上一碗放凉的饭,挑了些江屿爱吃的菜,摆在桌子上。
“吃吧,不烫。”江时用勺子舀起一勺粥,吹凉了些,轻轻递到江屿嘴边。
被江时喂完饭后,吃了药,江屿早早就睡下了。
江时后半夜频繁来到江屿房间,用手摸着江屿的额头,来判断江屿退烧没有。
一晚上,江时去了数十次江屿房间,也不嫌累,只是一次又一次用哥哥看不见的方式来关心他。
第二天,江屿的头没那么晕了,烧了也退了一半,他看见桌子上搁了个水杯,又吃了道药,然后睡了个回笼觉。
江时早上十点起来发现江屿还没有起,他有些错愕,平常这个时间江屿早就起来出去遛弯了。
十一点半,江时准时敲响江屿的房门,“哥,十一点半了,该起床了。”
江时敲了好几次,发现卧室里面没有传来哥哥的声音,他轻轻推门进入,看着江屿的睡颜,慢慢走到他身边。
他伸手摸着江屿的额头,发现比昨夜好多了,他凑近江屿耳边,轻轻吻了吻耳骨钉,“哥,该起床了。”说完,他赶忙推至一旁。
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江屿整个人被阳光笼罩着,如同一幅画卷。
江屿双眼聚焦着,淡淡问了一句,“几点了?”
“十一点半了,哥。”
江屿:“哦。”
江时:“你不起来吗?”
江屿:“等一会吧。”
“要去医院看看嘛?或者叫韩述哥来。”江时担心。
“叫韩述来吧。”
韩述站在门口礼貌敲响房门,江时给他拉开一条缝,笑眯眯喊道,“韩述哥。”
韩述看见江时怔愣片刻,随后才开口道,“你……你是小时?”
“对啊,韩述哥不认识我了吗?”
“我去,男大十八变啊。我以前可可爱爱、□□软软的小时去哪了?”韩述看了他几秒,问了一句他至今再也不想回想的事情,“你咋剃了个寸头,你咋想得?”
江时五官硬挺,阳光打在鼻侧扫下一片阴影,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没有说你丑的事,其实配上你五官还是挺帅的。”韩述主动找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生气了?”
“没有。”
韩述又给江屿测了道体温,“38度,昨天烧到几度?”
“39.2度。”
“那要不打个点滴?”
江时点点头。
江屿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他睁开眼,看着韩述和江时站在他床边,手上还拿着体温计。
“怎么?”江屿声音微弱,身子微探出来,眼神里带着探究。
“哥,去打个点滴,好的要快一点。”江时按着江屿的肩,把他按回床上。
韩述从车里拿出医疗箱,给江屿挂上点滴,嘱咐道,“滴完了叫我。”
江时拉了个凳子坐在江屿身边,眼睁睁看着江屿因为药物作用又沉沉睡去,江时起身给他拉紧被子,嘴唇不经意碰到江屿脸颊。
“韩述哥,抽烟伤身啊。”江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韩述转身对上江时笑盈盈的双眸,“偶尔抽一次,今天事情好多,好烦。”
“是叶淞霖没找你吧。”江时一语道破真相。
“你管我,你哥还生着病呢,你不去守着他。”韩述破防了。
“我哥睡觉了。”
“哦。”
江揽镜刚到别野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坐在大门口石凳上聊天。
“小韩!”江揽镜看见韩述,嗓音不由的有些大了,“你怎么来了?”
韩述赶忙把烟掐了,毕恭毕敬地站着江揽镜面前,“我来给令公子看病。”
“夏夏的烧还没退吗?”
“输上液了,输完液估计也就好了。
“小韩,你等会跟我们一起吃吧,我下厨。”
韩述点点头,跟着江揽镜走进别野。
门口的小树随风摇曳着,玻璃穹顶反射着太阳的光辉,映出一道彩虹,江时随手拍下,打算等会跟江屿分享。
“小韩,最近医院忙不忙?”
“还好,能抽身。”
“小韩,你也老大不小了,打算什么时候找对象呢?”江揽镜扯着韩述的衣服转来转去,“小韩,你长得也不赖,肯定有很多女生争着抢着要你。”
“江叔叔,你别打趣我了,医院时间紧,根本没时间和女孩子出去约会。”
“小韩,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江揽镜做好饭,江屿只吃了些清淡的,就继续回房躺着了。
韩述接到医院的电话也匆忙离开。
只剩下江揽镜和江时大眼瞪小眼。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还是江时主动开口打破僵局,“爸,我先回房看着哥哥了。”
“好。”
江揽镜回到自己书房后,从保险箱里掏出一份合同,他在合同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姓名,和另一份档案装在一起。
爸爸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么些了,江揽镜想。
真相被捅破的那一刻,只剩下一地腥风血雨。
门口的小树依旧没变,只是少年长了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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