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纪零都在想这事。
课间,商骄带小弟来找人,堵在门口大喊:“老大,晚上去酒吧不,我包场啊,隔壁职校那校花也去。”
聒噪得像群乌鸦,靠门的人厌恶地让了个位置。
纪零正靠着窗发呆。没听见任何声响。
视线徒然暗下来,抬头,撞见张挤得深海鱼似的脸——商骄贴着玻璃咧着嘴笑:“老大,去酒吧呀。”
纪零半天没缓过神。
纪零没去过酒吧,或者说,他其实极少社交,作为全国网红重点中学,学生大多条件不错,因此各类台费他难以承担,a下来也是比不小的费用。
他一向是这套说辞:“我家管得严,而且我得回家做饭。”
不争气的裴疏意,一个月才挣一千块。
不如领低保。
商骄惊呼:“靠,童工啊,你都快高三了,家长还让你每天端饭倒水的。”
在竞争极大的南城一中,家长对孩子几乎有求必应,而培养孩子独立这类事,都摆在成绩后边。
纪零:“……”
“那是端茶倒水”
“是吗,”商骄回想了下,“那差不多。”
纪零含糊道:“我家长不大有自理能力。”
其实很奇怪,换算年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没有自理能力,听起来有稍许牵强。
但纪零在实话实说。
好在,商骄脑回路异于常人。
他心中有了猜测,也想,纪零大抵是不愿让人知晓,便压低声音:“没事,有我罩着你呢,有问题和我说。”
“你们家怎么也不请个护工。”
知道商骄大抵是听过他妈做的好事,只以为他家人生了重病,难以照顾。
他也懒得解释:“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兼职么,要来钱稍微快点的……大概一个多月的样子。”
他小心道:“我需要的钱还挺多的。”
商骄:“挺多是多少。”
纪零比了个一。
“一万?这我有,你先拿——”
“十万,”纪零顿了下,“再多点也行。”
“嘶,”商骄吸了口气,“你要拿去博.彩啊。”
对他来说,倒也不是笔大数字,但他家管得还算严,一时半会拿不出这样笔现金。
纪零支支吾吾,他也没底:“具体用途先不说,肯定不犯法就是了。”
他想,裴疏意能可怜巴巴买假货,肯定很在意这些,那怎么着,要送也得送块好的。裴疏意哪吃过苦。数先报着,挣不到再说。
这事倒也没难倒商骄,他说:“这样,我爸好像投资了个综艺,好像还挺火的,需要素人嘉宾,到时候把你塞进去。”
“就这周六,地点就在南城先拍一期,万一你火了,随便接几个广告,或者当网红,岂不是来得轻轻松松,是不是。”
纪零:“可是,你爸能随便塞人吗。”
黑猫最近翻出本小说,没日没夜趴电脑前看,主角是个十八线小明星,为了点资源被经纪人塞进男主房间,却又被误解,产生一系列爱恨纠葛。
黑猫凄怆:“挣点钱真是太难了喵,人类的爱情好曲折喵。”
又变脸:“纪零,你也去娱乐圈混混,给本喵挣套大别墅,不想吃泡面了喵。”
娱乐圈混还不至于,挣个礼物钱,倒还能考虑。
商骄面朝窗,红色发丝析光而透亮,垂下来几缕,笑起来,真有几分阔少意味:“放心吧,小爷我是谁,包给你安排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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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零很快收到了台本和综艺形式。这是一档荒野求生综艺,地点设在南城城郊的一座孤岛。
他是唯一的素人嘉宾,也就是由资本家捧人的背景板位置,每期轮换,让观众既觉得新鲜,也能看到明星与素人的互动,从而有参与感。
价格倒是开得不错,一期录制五万块,时长两天。
商骄是这么说的:“老大,我跟你说,就你这张脸,往那一放,这不艳压那什么小鲜肉的,我爸一开始还说我胡闹,给他一看你照片,没说几句就同意了。”
“而且这个位置,就是留给投资商塞人的,你也不用太有负担。”
纪零怕裴疏意猜出来,失去了惊喜礼物的效果,不敢提起,直至周五晚才想了借口,小心说:“哥,我要去同学家住两天。”
裴疏意在看法治频道,下颌微抬起,线条冷峻而锋利,他闲闲靠在沙发上,却仿佛有无质雾气,将他与周围分格,生人勿近的模样。
“哪个同学。”
“商骄,”纪零顺着说,又意识到只说名字,他哥还是不认识,又补充,“就是——”
“喵呜!我知道我知道,”黑猫毛炸起来,像只张牙舞爪的毛线球,“就是零零他们学校的,一个愚蠢的红毛,欺负零零被打脸了喵。”
裴疏意将遥控拍下,身子拉前,饶有兴趣:“哦?怎么打脸的。”
纪零怒视,示意猫闭嘴,黑猫悻悻看了眼幼崽:“不说了喵。”
随即,纪零转头,瞪裴疏意:“你也不许问。”
“是我新交的朋友。”
裴疏意轻笑了下。
幼崽眼睛圆溜溜的,瞪人时格外大,似是已进入最戒备凶恶的状态,可身为人类,脆弱得只手可折,格外可爱。
《人类幼崽成长指南》指出,人类在十三四岁时,会进入一段很长的青春期,在这期间,领地意识增强,开始极少愿意与家长沟通。
书中特别提出,在这时,强硬地闯入幼崽的领地,或过多打听,不利于幼崽身心发展。
思及此,裴疏意微点头:“和朋友好好玩。”
纪零回了房间,按理他今晚得去踩点,但顾及到他是学生,又是带资进组,节目组便让他周六七点到江边集合,和明星一起坐游艇上岛。
他走后,裴疏意一手把猫揪在桌子上,敛去对幼崽的柔情,空气徒然骤缩,周遭如坠寒潭,割裂般,让人觉得尤为陌生,呼吸如冰渣入肺。他缓缓问:“怎么回事。”
猫瑟瑟发抖,衡算了会幼崽发飙可怕,还是被裴疏意折磨痛苦,决定简要概括,说三分藏七分:“就是,我陪幼崽去开家长会,有人挑事,你那块金币好像起了点作用,把讨厌的人类学生打败了喵。”
“打架?”
“打气球喵,我们幼崽那么柔弱,打架会被打死的喵。”
裴疏意:“……”
不得不承认:“确实。”
料及再套不出多话,裴疏意不再追问:“司尧他们还没回来?”
猫:“是喵,凭什么他们在外面逍遥,高贵的布洛尼尔族却要照看愚蠢的人类幼崽,不干了喵。”
裴疏意抬眸,扫视:“委屈你了?”
猫改口:“最、最、最爱幼崽了喵。”
不知何时,裴疏意手中凭空生出只怀表,锈迹攀爬至锁链上,金红交杂,表缘镶嵌一圈孔雀绿宝石,也似蒙了层雾气。
他食指拇指一搭,表盖弹开,直视良久,再抬头,语气像冰冷的无机质,不带情绪:“时间不多了,叫他们尽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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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五点半,天泛青白,底色仍是紫蓝。这是个阴天,云压得低,似是不久后有雨。这附近是条单行道,极难打车,而且打车很贵。
但公交车还没有开班。
勤俭的纪零借了辆自行车,大约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海边,风很大,他远远看见团队举着摄像机在等。没找到停车点,他把车缓缓推过去。
少年很白,穿着一件宽大的白卫衣,为了骑车,它将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纤细、骨骼分明的手腕,发丝被风扬起,很轻易想到海盐、薄荷、柠檬,一切纯净的事物。
“愣着干什么,快拍啊。”导演说。
制作组看呆一刹,听到这句提醒,摄影师才赶忙调整设备,懊恼自己的失误。
身为跟拍摄影师,应该精准抓住每一个爆点,而显然,他们失去了一段完美素材,只堪堪抓到最后的镜头。
“请问,《荒岛三十三天》节目组,是这里吗。我是纪零,前段时间和您联系过的。”
“是这,”导演说,“你大老远还带个道具来啊。”
纪零耐心解释:“我骑车过来的,家离这有点远。”
资本塞进来的人还整这种穷比人设?
导演是个识时务的人,虽然倍觉疑惑,还是捧着说:“是为了响应环保政策嘛哈哈。”
“不是,”纪零摇头,“我只是觉得打车有点贵。”
导演“哈哈”笑起来,他拍拍纪零的肩:“小伙子,我看人准,你天生就适合干这个,知道综艺感嘛,我还担心你第一次,没经验,这不很好嘛。”
纪零很少直面夸赞,他不知说什么,除却面对他家长时,他甚至可以用寡言来形容,便只说:“谢谢您。”
好在,明星嘉宾也很快到来。与背景板的纪零不同,明星的跟摄从家中开始,极尽拉风,甚至将超跑开到海滩上,再叫司机将车开走。
纪零很少关注娱乐圈,来的人他不大认识,只是前几日临时做了功课,能将人和名字对上号。
分别是:影后夏竹心,老戏骨朱严,新声代流量程嘉轩,短视频平台网红余天思,小花赵笙声。
几人见面后开始谈笑风生,一同登上游艇。纪零简要自我介绍,随后安静坐在一旁,离嘉宾大约半米。
他没有出风头的意思,也不太会说客套话。
纪零的目标很明确,安稳的,不出差错地录完这期综艺,拿到五万片酬。
然而,登岛后。
纪零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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