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未来已至
【入戏太深？】
四个字，像一个精准的小钩子，轻易地撬开了宋瑜刚刚才稍微平复的心防。
他看到了？看到她刚才那副差点没出息掉眼泪的样子了？所以这是……嘲笑还是调侃？还是关心？
宋瑜捏着手机，指尖都有些发白。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用正常的逻辑去解读江祈深的任何一句话。这个男人每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落在她耳里都像是加了密的摩斯电码，需要她动用全部脑细胞去破译，结果还往往是错误答案。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必须反击！哪怕只是言语上的！
她指尖飞快地敲击屏幕，试图让自己的回复显得轻松又带点反击的力度：
【宋瑜：陈星老师感染力太强，没办法。江老师不也入戏了？】 ——暗示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
发送成功。
她紧张地盯着屏幕，猜测着对方会如何回应。
是继续深聊剧本？还是又把话题引向令人尴尬的领域？
几秒钟后，屏幕亮起。
【夜空：嗯。他是个很有魅力的角色。】
……就这？
宋瑜一愣。这回复太过正常，太过正面，反而让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居然就这么顺着她的话，一本正经地讨论起角色来了？
没等她想好怎么接，下一条消息又紧随而至。
【夜空：所以，准备好迎接‘未来’了吗，夏夜？】
夏夜。
他用了角色的名字。
这句话像是带着双重的含义，既是询问她是否准备好了进入接下来的拍摄，又仿佛在暗指什么。配合着他那个“夜空”的微信名，一种微妙的感觉再次萦绕在宋瑜心头。
她甩甩头，告诉自己别再自作多情。
【宋瑜：时刻准备着，陈星老师。】 ——她用同样的方式回复，以示专业。
对话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宋瑜放下手机，却再也无法平静。那句“准备好迎接未来了吗”和“夜空”这个名字，在她脑子里反复盘旋。
她鬼使神差地打开浏览器，输入了“夜空”和“星夜之下”进行搜索。
结果大多是关于天文和剧名的普通解释。
她有些不甘心，又点开自己的微博小号，翻到很久以前，她刚刚成为“修勾”时发过的一条花痴微博。
那是江祈深很多年前的一次采访视频截图，视频里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背景是夜晚的阳台。记者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当时还很年轻的江祈深思考了一下，回答說：“小时候很喜欢一个人躺在天台上看星星，觉得夜空很神秘，能包容所有的心事。现在忙了，很少看了，但还是喜欢。”
她当时被那个画面和这段话苏得不行，转发评论：【哥哥看夜空的样子好温柔！想和哥哥一起看星星！@今天也是祈深哥哥的修勾】
所以……“夜空”这个名字，是源于他过去的这个采访？
而《星夜之下》的剧名……是巧合，还是有意？
宋瑜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变成一团纠缠的毛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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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开拍后的日子，忙碌得超乎想象。
《星夜之下》的拍摄进度很紧，戏份又重，尤其是宋瑜和江祈深的对手戏，几乎占据了大部分时间。
第一天拍摄的就是一场重头戏：夏夜在现实生活中遭遇重大挫折，醉酒后无意中通过一个老旧的天文望远镜，看到了未来时空里同样因为病情而情绪低落的陈星。两个失意的人，隔着时空的壁垒，第一次看到了彼此。
场景布置在一个有着巨大落地窗和露天阳台的复古公寓里。
开拍前，宋瑜做足了准备，反复揣摩夏夜那种崩溃、迷茫、又带着一丝奇幻邂逅的震惊感。
Action!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阳台那台道具望远镜前，眼泪混着妆容糊了一脸，对着虚无的镜头，喃喃自语：“有没有人……到底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镜头推向她的眼睛，特写。那里面盛满了真实的无助和泪水。
导演在监视器后微微点头。
然后，镜头转向另一边。
江祈深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穿着病号服，外面披着一件宽松的毛衣，脸色被化妆师刻意化得有些苍白脆弱。他原本低垂着眼，看着手里一本关于星空的书籍，眼神空洞。
忽然，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地、带着一丝迟疑地抬起头，望向镜头的方向——也就是未来，夏夜所在的方向。
他的目光起初是涣散的，带着病痛的折磨和对生命的倦怠。但渐渐地，那涣散的目光开始聚焦，仿佛真的穿透了层层时空，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是痛苦，而是疑惑。苍白的嘴唇无意识地张开，形成一个无声的惊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一点点地亮起微光，像是死寂的夜空里，忽然闯入了一颗流星。
没有一句台词，全靠眼神和微表情。
他却精准地演绎出了从麻木，到疑惑，再到一种近乎神迹降临般的微弱震撼感。
“卡！”
导演的声音响起：“很好！祈深这个眼神绝了！就是那种…‘虚无里忽然有了实感’的触动！非常好！”
宋瑜还沉浸在戏里，有些恍惚地接过助理递来的纸巾擦眼泪。
她刚才，真的被江祈深那个眼神震慑到了。那一刻，她完全相信了对面的人就是陈星，相信他看到了她。
这就是影帝的统治力吗？
下一场戏，是两人第一次尝试“对话”。夏夜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未来的人，开始对着望远镜胡言乱语，而陈星则试图理解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这场戏需要两人隔空互动，情绪跨度很大。
然而，开拍后，却频频NG。
问题出在宋瑜这边。
也许是上一场戏情绪消耗太大，也许是面对江祈深那过于逼真的表演让她产生了压力，她总是找不到那种又疯癫又带着希望的感觉，台词说得要么过于浮夸，要么力度不够。
“卡！宋瑜，情绪再给一点！你现在是又哭又笑，觉得自己疯了但又忍不住相信！”
“卡！不对！再来！”
“卡！休息十分钟！”
连续七八条不过，导演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现场的工作人员开始窃窃私语。
宋瑜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和尴尬。尤其是在江祈深面前露出这种不专业的一面，让她比任何时候都难堪。她低着头，走到休息区，使劲捏着剧本，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一瓶水递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撞上江祈深平静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身上还穿着那件病号服，外面随意披着羽绒服。
“喝点水。”他的声音不高，听不出情绪，“这段台词节奏确实不好把握。”
宋瑜接过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她觉得这更像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
“别想太多。”他继续道，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圈上，“忘记镜头，忘记你在表演。就把你自己当成夏夜，把你现在心里最想说的话，不管多荒谬，说出来。”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就像你平时…私下那样。”
平时私下那样？
宋瑜猛地一愣，抬头看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她小号上那种放飞自我的状态？？
江祈深却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已经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留下心神震荡的宋瑜。
忘记表演？像私下那样？
她闭上眼睛，努力把那些杂念——导演的不满、工作人员的议论、江祈深的注视——全都抛开。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江祈深电影时的震撼，想起第一次拿到他签名时的激动，想起无数个夜里用小号为他打榜做数据的快乐…那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喜欢和冲动。
再次开拍。
Action!
宋瑜扑到望远镜前，这次她的眼神不再是程式化的崩溃，而是一种混杂着绝望、疯狂和极度渴望的复杂情绪，她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对着镜头喊：
“你…你真的存在吗？还是我喝多了产生的幻觉？如果你是假的…拜托你别消失…如果你是真的…求你…跟我说句话吧…随便什么都行…”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卑微的乞求，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一次，情感无比真挚。
镜头那边的江祈深，明显顿了一下，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超乎剧本设计的爆发力带动了。他下意识地向前倾了身体，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试探性地、轻轻地说出了剧本上的台词：“你……能看见我？”
“卡！过！”
导演终于露出了笑容：“非常好！宋瑜，这条情绪非常对！就是这个感觉！”
宋瑜松了一口气，几乎虚脱。她下意识地看向江祈深的方向。
他正低头看着监视器里刚才的回放，侧脸线条冷硬。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隔着一小段距离，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极其轻微的认可动作。
却让宋瑜的心跳，漏了足足一拍。
收工回到酒店，已是深夜。
宋瑜疲惫地倒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回放——他的指导，他的眼神，他那个轻微的点头。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夜空头像的对话框。
犹豫了很久，她打字：
【宋瑜：今天…谢谢江老师。】
几分钟后，手机亮了。
【夜空：是你自己抓住了感觉。】
依然是那样平淡的语气。
但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夜空：夏夜本该如此。】
宋瑜看着这句话，心跳莫名又开始加速。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第三条信息紧随而至。
【夜空：不客气。】
【夜空：修勾。】
……
宋瑜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最后那两个字。
他他他……他又来了！
所以白天那句“像你平时私下那样”，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就是在暗示她的粉籍！
这条消息之后，那边再次陷入了沉默。
仿佛只是随手投下一颗石子，搅乱一池春水，然后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宋瑜抱着手机，脸埋在膝盖里，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这种反复被戳穿、被提醒、又被偶尔的专业认可所迷惑的感觉……实在太折磨人了！
而另一边，酒店套房里。
江祈深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他拿着手机，看着对话框里那个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又消失，又出现，又消失的状态，唇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点开微博，熟练地切换到一个没有任何动态的小号，唯一关注列表里，只有一个用户——@今天也是祈深哥哥的修勾。
他轻轻点开最近一条粉丝拍的宋瑜今天路透图，保存，然后指尖在点赞按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只是将手机锁屏，扔在一旁。
窗外，真正的夜空繁星点点。
未来已至。
而某些人的心跳，似乎才刚刚开始真正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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