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德大厦顶层,池萧站在窗前,看着砸落的雨滴,眉头渐紧。
过去十年,他不知多少次幻想过重逢,可能是在某处名胜古迹,或在某座公园,抑或只是在某个街角。但今日这般,没在他预料之中。
许是太过突然,又许是心中积压的或怨或恨,抑或是别的什么太深,今日意外相逢,他有些没控制住情绪。
可那般过了十年,谁又能心如止水地面对重逢,又怎能不留任何牵扯地再次分离?
是啊,怎么就这样放他走了呢?
外面雨势渐大,池萧拎起外套,朝门口走去。
当当!
敲门声响起,池萧拧拧眉,简短应了句,“进!”
助理小张推门进来,道:“萧总,前台打来电话,说是晋芯科技的唐先生想要再见您一面。”小张快速说完来意,后又试探性地问了句:“要帮您回绝他吗?”
顷刻,锁起的眉头渐展,池萧随手将西服外套挂回衣架,吩咐道:“让他上来吧。”
“啊?哦。”
小张怎么也没想到自家上司会答应见面,他跟了池萧五六年,也算是了解池萧的脾性。
依他来看,自己的这位爷绝对是那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绝不吃回头草的好汉!
所以,面对一家要淘汰的供应商,该是说:见什么见?有什么值得见面的!
谁知,现实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小张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灰溜溜地退出去。
几分钟后,唐浔被带到总裁办公室门前,他先同小张道完谢,后抬手试探地敲了两下门。
等了几息,里面无人应答,他加重力度,再敲两下。
“进。”低沉平淡,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应答。
得到允许,唐浔深深吸了口气,后推门而入。
几米之外,池萧伏案低眉,手握钢笔勾画,面前的文档成摞,看上去很忙的样子。
“萧总。”
刷刷的写字声停下,池萧从文件中抬起头,言简意赅且冷漠,“何事?”
唐浔压压唇线,直接表明来意,“关于合作的事,我想和您再单独聊一下。”
听到回答,池萧的眉头似有若无地皱了下,将钢笔随意一丢,后仰身子靠向椅背,“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再浪费时间同你聊这个?”
唐浔将心一横,“凭晋芯是旁德的最佳选择。”
“最佳选择?”不知是单纯因为这个回答,还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池萧哼笑一声,旋即语气变得严肃几分,“先抛开产能不说,单论海外业务这块,晋芯毫无经验吧?
而旁德可是要在海外建厂生产,同一个没有出口经验的供应商合作,你说这是最佳选择?唐副总,我就那么好骗?”
唐浔忽略掉池萧最后那句话里的阴阳怪气,说:“公司间合作讲究诚信,我不会拿这个同你开玩笑。至于海外业务这块,我承认晋芯缺乏经验,但我并不认为这会成为阻碍两家公司合作的问题点。”
座上的池萧眯眯眼眸,没有开口反驳。
唐浔继续往下说:“晋芯生产的原材高质环保,优于许多业内同行,这无疑能为旁德节约售后保费和返修成本,而至于出海业务不足,旁德的丰富经验不是恰好可以弥补这点吗?
比起选择一家对旁德依赖度低的合作伙伴,选一个需仰仗旁德的,不是更安全牢靠吗?”
“安全牢靠?”池萧咬字重复,站起身朝唐浔走近,“你说的不错,两家企业要能互相利用,合作才能长久。”
说到这,池萧站到唐浔面前,话头一转,“但是,有些时候有些话从某些人口中说出,它就失去了可信度。你觉得呢,唐副总?”
一字一句,皆是带些犀利的责问,两人双眸蓦然对上,唐浔心中不由咯噔一声,他清楚这人在暗指什么,也正因为清楚,他哑口无言。
片刻,唐浔微垂眼眸,先一步避开视线。
看到唐浔的反应,池萧好似知道了答案,声调愈发冷漠,“既然如此,那还用说什么。门口在那边,不送。”
撂下这句,池萧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
“萧总”像是要抓住救命的浮木,唐浔这声喊得有些急。
池萧脚步顿住,微微侧头,等着人继续说下去。
“唐某再斗胆问一句,晋芯和旁德,是一点合作的机会也没有吗?”
池萧转回身,目光落在唐浔脸上审视几秒,后淡声问了句,“就这么想合作?”
唐浔没有遮掩,道得认真:“是。”
池萧点点头,表情依旧正经,但话里却带上了几分戏谑,“既然这样,那唐副总可知古代藩属国为拉近和中原的关系,一般都会怎么做吗?”
“唐某现今还未有子女,无法效仿古人送质子入中原,还望萧总再施一条明路。”
质……质子?
池萧暗自消化几秒,结果越想越气,报复式地调戏,“既然你没有儿子可送,那我也就不强求了。但瞧你这姿色,啧,联姻的话,估计也没人要。不如这样,你送个侍奉小生来,任劳任怨地供我使唤一段时间,我就考虑一下合作的事,如何?”
说完,池萧抱臂横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唐浔恼羞成怒。
“需要侍奉多久?”
玩味的笑渐渐淡下去,“你说什么?”
唐浔抬眸,再重复一遍,“需要我侍奉多久,你会答应同晋芯合作?”
池萧眉头蹙起,似是越发看不懂眼前人,半晌,他丢下一句,“试用期三个月,若你通不过,我会终止合作。”
·
三日后,唐浔走出旁德大厦,手里握着刚签署好的合同。
即日起,晋芯和旁德达成合作,同时,他也成了需随叫随到的侍奉小生。
上天似是同他开了个玩笑,要将他计划好的一切都打乱。
“唐老师!”
唐浔在人行道上走着,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他闻声转身,下一秒,便看到了正急匆匆朝他跑来的人。
与记忆中的相比,来人变化有些大,唐浔有些不太敢认,“是陈琢吗?”
来人皮肤是有些黑的小麦色,一看便是经常风吹日晒,一口白牙笑得很灿烂,“是我呀,唐老师。”
“好久不见,陈琢。”唐浔笑着回应,“对了,你现在当上警察了吗?”
听到这,陈琢刷一下站得笔直,朝唐浔敬了个礼,道:“正儿八经的人民警察!”
唐浔被陈琢这架势逗乐了,“挺像样的。”
陈琢嘿嘿一笑,放下手问唐浔,“唐老师,刚才看你从旁德大厦出来,来这有事情?”
唐浔随意抬了下手中的合同,“嗯,来谈点工作。你呢?”
陈琢叹了口气,道:“我还能干什么,过来查案子呗。”
许是这个地点在唐浔心里有些敏感,他追问一句,“这附近有人犯事?”
陈琢对唐浔也不藏着掖着,道:“前段时间有位女明星自杀,就在这附近,我再去案发现场看一眼。”
听到有人命案,唐浔不敢再耽误陈琢时间,“人命关天,案子要紧,那你赶快去吧。”
陈琢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匆匆折返回来,掏出手机递到唐浔面前,“唐老师,咱们加个微信吧,以后也可以常联系。”
“好。”唐浔应了,掏出手机扫二维码。
见唐浔愿意加他,陈琢舒了口气,“之前您把我联系方式删了,我还以为您不愿理我了,害我伤心好些天。为这事,我还去M大找过您,但听您舍友说,您退学了,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到这,唐浔扫二维码的手一颤,手机中的画面也跟着晃了晃,少时,他将手机收回,敷衍地应了句,“家里出了点事。”
“这样啊。”见人不愿多说,陈琢也不再多问,加完微信就自觉地同人说了再见。
唐浔的视线从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脑中却不断回荡陈琢问的那句话。
当年半途退学,并非因为家里,而是……
·
二〇一三年,春。
大一下学期开学,唐浔由文学系转至经济学系,返校第一天,他认识了新宿舍里其他三人中的两人。
那日,他推开宿舍门,迎面而立的便是一高一矮两人。
三人面面相觑一刹,那个长得矮的就开口问道:“你是新转来的同学吧?”
唐浔点点头,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矮个男生十分自来熟,一听唐浔以后是他舍友,赶紧跑过去帮忙搬行李,边帮忙边自我介绍:“我叫魏蒙,住三床。”
说完,魏蒙用下巴指了下高个男生,“他叫秦宇,住四床。小时候晚上一年学,比我们大一岁,大家都叫他秦哥。”
唐浔点点头,向人问了声好,转头见只有二床空着,问:“我以后是住这吗?”
魏蒙抬头看了眼,答:“对,这原来是莫莫睡的,他转去外语系了,以后就是你和萧总睡对头。萧总他是燕都人,平时不住宿舍,只有第二天有早八才会在这将就一晚。”
听到“萧总”这个称呼,唐浔暗自在心里为之勾勒出一幅人物画像——严肃、正经、不苟言笑。
收拾完行李,三人又互加了联系方式。
紧接着,魏蒙就建了个新的宿舍小群,并将之命名为“新三九大厦”。
他们住九楼,宿舍号是三个九,原来莫闻在的群叫“三九大厦”,如今唐浔在的这个就加了个“新”字。
三天后,此学期正式开始。
周一的课在上午第二节,对于刚从寒假回来的他们还算友好。
魏蒙和秦宇带唐浔抵达教室,找了排四人座位落座。
“小唐,一会就让萧总坐你旁边吧,你俩还没见过面,坐一起也好熟悉一下。”秦宇道。
唐浔点头应“好”,随后将自己的本子放在旁边空座上。
几分钟后,教室的人陆续多起来,唐浔垂首提前预习功课,不一会,魏蒙就在一旁叫起来,“萧总,这儿,我们在这!”
闻声,唐浔顺势抬眸,下一瞬,猝不及防地与来人对上视线。
阳光明媚。
看着眼前逐渐朝他走近的俊朗青年,唐浔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与他想的人物画像不太一样。
与此同时,站在对面的池萧也微微睁大眼眸,似是完全没料到他的新舍友会是这人。
片刻,他走到唐浔身侧,有些刻意端正地坐到唐浔帮他占的位子上,后扭头问:“你叫唐浔?”
“对对对,唐朝的唐,浔阳的浔。”魏蒙是个嘴快的,不等唐浔开口就帮忙答了。
池萧不冷不热地瞥了眼魏蒙,后看向唐浔,嘴角微扬,“谢谢你帮我占座位。”
唐浔有些腼腆地应声,“不客气。”
见到如此画面的魏蒙,挠着头看看池萧,转回头去又转回来:嘶,咋这么不对劲呢。
池萧直接忽略魏蒙投来的视线,拿出手机操作几下,后又对唐浔说:“我刚刚给你发送了好友申请,不介意的话,通过一下吧。”
这次,还没等唐浔说什么,魏蒙那里就炸了,“啥玩意?萧总,你刚才发送了什么?好友申请?!您啥时候会主动加人了?”
池萧一点也不想搭理魏蒙,沉默着装没听见。
魏蒙撸撸袖子,刚想掰扯到底,教室里就瞬间安静下来。
不因为别的,皆因为走进来的那名老教授。
老教授姓严名厉,人如其名。
依照魏蒙原话便是,此位教授节节点名,课课提问,期末考试像是集体枪毙,补考主打反复鞭尸,重修让你不得超生。若非微观是必修,远离严教,珍爱生命,保护自己!
严教在台上站定,于教室扫视一周,后拿出那张人见人怕的点名表,叫出一个名字。
唐浔!
此名一出,魏蒙立即朝唐浔投去同情的目光:兄弟,多多保重!
台上的老教授见唐浔到场,先在花名册上打了对号,后摘下老花镜看向唐浔,语速不快地问道:“听说你是从文学系转过来的,为何弃文从商,能说下原因吗?”
问题抛来,唐浔顿了下,后淡淡回道:“因为能赚钱。”
“你倒还挺实诚。”老教授笑笑,继而话头一转,“不过呢,我也要诚实地告诉你,学经济并不一定能帮你赚钱。
模型和理论可以被框定在一定的前提条件之下,但现实不会,生活永远都是多变的。”
说到最后一句,严教声音变得轻而缓,既像是在讲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书中所学不能应用于现实,那我们学经济学的意义是什么呢?”严教的话说完,班上一位同学忍不住提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严教笑着给予肯定,先使了个手势让唐浔坐下,后看向大家,“有同学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同学们面面相觑,低声嘀咕几句,谁也没有举手。
大家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严教将手背到身后,徐徐道:“这个问题,等最后一节课时我会再问一遍。现在,请合上你们的课本,我们开始上课。”
“不是,他真不按课本讲啊!”
一听要合上课本,魏蒙当即叫苦,“妈呀!这还咋走神啊!”
……
一个半小时后,伴着十一点半的下课铃声响起,像是掐着点似的,严教的课刚好讲完。
一声“下课”令下,魏蒙一秒把书包甩到背上,催促身边收拾书包的三人,“兄弟们,麻溜的!这老教授讲课和踩了风火轮似的,老子CPU都要给干烧了,得赶紧去食堂回回血!”
秦宇和池萧同时白了魏蒙一眼,为了不听这人哀嚎,手上都加快了动作。
几分钟后,四人抵达食堂,魏蒙看着门口贴的菜品推荐,嚷嚷道:“哥几个,食堂新上了糖醋排骨,咱们去尝尝?”
秦宇:“我都行。”
池萧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身边的唐浔。
察觉到身侧的目光,唐浔赶紧道:“你们去吧,我去别的窗口。”
池萧追问,“不喜欢吃排骨?”
唐浔摇摇头,“我不吃甜,小时候吃甜食吃伤过。”
池萧轻轻点了下头,后对秦宇和魏蒙说:“那你俩去买排骨,我和唐浔去买别的,一会在老地方集合。”
秦宇,魏蒙:“行!”
买完饭菜,几人于窗边餐桌落座。
“今儿下午没课,哥几个都有啥安排?”魏蒙边啃排骨边问。
秦宇:“回宿舍玩两局游戏。”
池萧:“还没想好。”
唐浔咽下嘴里的饭菜,不疾不徐道:“我打算去图书馆。”
“去哪?图书馆?!”魏蒙含在嘴里的骨头咣啷一声砸在不锈钢盘子上,“不是吧,小唐,你这么卷,我们哥几个都是期末临时抱佛脚的时候才去那地方。”
唐浔:“你们上学期的课我都没学,得赶紧补上来。”
“奥,也是。”魏蒙松口气,道:“那兄弟在精神上支持你,身体上就不奉陪了。”
下午,图书馆。
唐浔喜静,他寻了个人少的位置落座,谁知,手中书页刚被翻开,身侧就传来一声询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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