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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

夏至夜。

雨点砸在驿馆的瓦檐上,声如碎玉,又急又密。

潮气从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混着劣质桐油灯呛人的烟气,沉甸甸地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油灯的光晕缩在案头,只吝啬地照亮柳明澈面前一尺方的桌子,以及那叠墨迹新干的公文。

其上那张,纸色惨白,字字如刀。

“……查罪员赵砚之,字砺川,素性乖张,恃才狂悖。辄以私见妄议朝廷大政,……,国本几摇,……流琼州效力,遇赦不赦。钦此!”

这些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灯焰微微一跳,字就像是有了活气,又像是某种冰冷的烙印。

指尖触到那尚未干透的墨迹,一丝冰凉的滑腻感缠了上来,竟带着点令人心头发毛的粘稠。

琼州。瘴疠之地,十去九不还。这纸公文,无异于一张催命符。

我猛地抽回手,仿佛被那墨烫着了。

视线却死死钉在那名字上——赵砚之。

幼时的记忆毫无预兆地撞开闸门,汹涌而来。

初次遇见赵砚之,是在七岁那年的惊蛰。

细雨初歇,云阳县学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新抽嫩芽的垂柳。

娘牵着我穿过月洞门,去给在县学教书的爹送饭。

学堂里弥漫着陈年书卷与新鲜桐油的气味,一群小孩儿正围着什么哄笑。

我有些好奇,拨开人群,只见一个与我年岁相仿的男孩被围在当中。

他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衣服,看得出来做工很是精细,此时膝盖处被磨出了一个洞,他却浑不在意地坐在地上。

除了已经灰扑扑的衣服,和他被磨出血丝的掌心。

最扎眼的是他的脸——左边面颊上,赫然用墨汁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王八!

乌黑的墨迹沿着他圆润的腮帮子蜿蜒而下,混着未干的雨水,滑稽又狼狈。

“看!赵小龟!”另一个胖墩墩的富家子得意洋洋地举着毛笔,“谁让他害我丢面子,夫子才批评了我就夸他!”

被唤作“赵小龟”的男孩——赵砚之,闻言猛地抬头。

那双眼睛出奇的亮,像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没有半分泪意,反而燃着两簇小火苗。

他“呸”地吐出嘴里的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王富贵,你画的龟也跟你一样爬得慢长得丑,不如你爹养的那只绿毛龟!”

话音未落,他像只灵巧的狸猫般弹起,一把抢过王富贵手里的毛笔,在对方惊恐的叫声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也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啊——!”杀猪般的嚎叫响起。

赵砚之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还是我画的这只跑得快。”

“都住手!”我看到爹从学堂里出来,威严的声音及时喝止了混乱。

王富贵顶着额头的“王八蛋”,哭哭啼啼跑了。

赵砚之则被闻讯赶来的爹拎着耳朵提溜起来,脸上墨迹未干,却梗着脖子,一副“小爷没错”的倔强神情。

“顽劣不堪!”爹被气得胡子直翘,罚他去擦洗学堂外回廊上所有立柱。

母亲也摇摇头,拉我进了堂内。

经过回廊时,我看见那个小小的蓝色身影正费力地踮着脚,用一块湿布与廊柱上经年的污渍搏斗。

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他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擦得很认真,侧脸紧绷,那只墨色的大王八在湿漉漉的肌肤上洇开,显得愈发可笑。

可我却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执着和勇毅,这是我所没有的。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赵砚之从此便如一枚棱角分明、裹着泥浆的顽石,猝不及防地滚入我循规蹈矩的世界。

再次相见,是在半月后的那片翠竹林。

那日午后,为了躲个清净,我独自躲到学堂后山的竹林深处。

怀中揣着人生第一篇“策论”——不过是先生布置的《论孝》,我却写得格外郑重,反复誊抄了三遍,字字工整如刻。

竹林幽静,唯有风过竹梢的沙沙声和鸟雀偶尔的清啼。展开墨纸,心中默诵,颇有些自得之意。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窸窣异响!未及反应,一个身影便如熟透的果子般,“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砸落在我面前!

“哎哟!”

尘土草屑飞扬,我惊得倒退一步,拿起手旁的砚台就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盖在来人的脸上。

那人哎哟着坐起身,一把抓下脸上的纸,露出一张沾满泥痕草叶、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脸——正是脸上墨迹刚淡去不久的赵砚之!

他显然是从竹子上滑下来的。

“谁啊?乱丢……”他抱怨着,目光扫到一旁的砚台,声音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了看纸上工整清秀的字迹,又抬头看了看惊魂未定、衣着整洁的我,眼睛倏地一亮,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

“哟!这不是我们的柳家小秀才吗?”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浑不在意满身狼狈,反而饶有兴致地晃了晃明澈的“大作”,“躲这儿用功呢?

《论孝》?啧啧,写这么长,夫子给你些什么奖励啊?”

我脸一热,伸手欲夺:“还我!”

他灵巧地一躲,背着手,凑近一步,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急什么?让我看看柳秀才的大作。

……嗯,‘父母呼,应勿缓’……老掉牙!”他撇撇嘴,随即眼珠一转,指着其中一句,“这里!‘冬温夏凊’(冬天温暖被褥,夏天扇凉席子),你就只会写这个?太没意思了!”

我被他轻佻的态度激怒:“你懂什么!这是圣人之言!”

“圣人之言就不能改改?”他浑不在意我的怒气,反而蹲下身,随手刚才被我吓到时的大动作而跌落掉在地上的笔,在我那工整的素笺空白处,“唰唰”划拉起来!动作快得我来不及阻止!

“你干什么!”我扑过去,声音俨然带了几分怒气,这可是我的第一篇策论。

看着他的动作,我忽的想起那天随着娘进了书房后,我与爹讲到,刚才之事,是那蓝衣小孩先受到欺负之后的反击,不应该全责怪在他身上。

爹只淡淡道“被人磨损,应该自省静心,锱铢必较,这不是君子所为,砚之聪颖,却性情放荡不羁,磨磨他吧”

那时我心里觉得,受了欺负,还回去,有何放荡不羁,但是从赵砚之所做看来,当日真是为他喊错冤了。

只见他笔所过之处,在我原文“冬温夏凊”的旁边,赫然留下几行肆意却力透纸背的“批注”:

“温被扇席,世人亦可为,何足道哉?

真孝当如缇萦救父,上书代刑!”

字迹狂放,内容也令人深思!

我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愤怒。我熟读诗书礼记,谈到孝,多是温良恭俭让,像缇萦救父,上书代刑,我倒是鲜少接触。

“如何?”他放回了笔,得意地扬起下巴,脸上还沾着泥点,那神情却像刚完成了一篇惊世雄文,“这才叫有胆识!老写温良恭俭让,多没劲!”

我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缇萦救父,有孝有勇,感人至深。但我认为温被扇席,虽为小事,但若是能年年如此,日日坚持,不可不谓大孝。”

从这两次看来,他性格实乃不羁,但是听完我说话,倒也不再反驳,只静静看着我“你名为何。”

我怔了一下,答“明澈。”

风穿过竹林,发出的声音似是呜咽。

几片竹叶打着旋儿落下,一片正落在他乱糟糟的发顶。

他浑不在意地甩甩头,对我伸出手,掌心还沾着泥:

“柳明澈对吗,我叫赵砚之,我那天见过你,你是柳夫子家的儿子,我应该长你一岁,你确实有几分见识胆识,以后跟着我吧,保管我们能写出比这有意思一百倍的文章!敢不敢?”

我看着他亮得灼人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我那篇策论,我方方正正的规格体旁边是他那不羁的字。

仿佛受到某种诱惑,我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大笑起来,那沾着泥土草屑的、带着孩童汗意的臂膀,第一次不由分说地搭上我浆洗得挺括的肩头。

那篇《论孝》稿,被我悄悄夹在了书箱最底层。

赵砚之这个名字,连同他脸上那只滑稽的墨色王八,和他不羁肆意的笔触,成了我未来漫长人生的一份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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