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的几盏烛灯嵌在墙上,漏出几缕微弱的光,勉强照着牢房内堆积的干草与污泥。
岑嫤云抱着双膝,缩在角落,放佛浸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她才刚收到水鲜商会的回信,就被诬陷入狱。那天在水巷看到她的人是赵家的人吗?
他们为了不让她参加商会的竞选,做了这出局,把她暂且押入牢中,就能让她错过那场竞选。
但仅仅为了拖住她就杀人吗?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柳志的尸身迟早有被找到的一天。
不对。
岑嫤云身体突然坐直,瞳孔微微收缩。
柳志可能根本就没死。
毕竟捕快说了并没有找到尸体。
岑嫤云思路渐渐清晰。
他们只是用杀人的借口拖住她,让她错过竞选。
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必须要找人帮忙尽快找到柳志的下落,绝不能错过水鲜商会的竞选,让某些人的计谋得逞
衙门每日事务多,等处理到她的事,就已经错过水鲜商会的竞选时间了,她要找人帮忙提前找到柳志的下落。
大牢里光线昏暗,待久了便分不清时辰,不知不觉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
她只是嫌犯,暂未定罪,晚上能允许亲友进来探望送饭,她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消息传出去。
狱卒的皂靴踏在地砖上,脚步声越来越近,铁栏外传来狱卒粗哑的嗓音,“岑氏,有人给你送饭。”
岑嫤云站起来,牢房里的灯光昏暗,她借着微弱的烛火,看清来人是他的弟弟岑晖。
“姐,你没事吧。”岑晖目光紧紧盯着阻隔两人的铁栏栅。
岑嫤云摇头,“没事。”
她接着问道:“爹娘知道了吗?”
“没有没有,我先回的家,听到你被诬陷的消息就告诉府里知道的仆役们先别声张,姐,我脑子不聪明,所以先来问问你现在该怎么办?要告诉爹娘吗?”岑晖面色焦急。
岑嫤云安抚道:“先别告诉爹娘,说我先去朋友家暂住几日。这事完全是个误会,我很快就出去了,不用让爹娘无故担心。”
她接过岑晖带给她的食盒,示意他凑近,“你帮我传个消息出去。”
把这个消息传给谁呢?
裴言?
可裴言本就不想她留在苏城,看到她错过商会说不定乐见其成,反正她没有杀人,被放出去是迟早的事。
岑嫤云让岑晖附耳过来。
岑晖听完点头,“我等会就去找他。”
澹园外的仆役们正在搬运一颗玉兰树进府,现在并不是玉兰开花的季节,但园子主人想要种玉兰树,他们听从命令便是。
裴言神情焦急,差点撞上了搬运玉兰树的仆役,他闪过奇怪的念头,怎么突然种上玉兰树,但苏城大街小巷都爱种玉兰,他还有更着急的事,就没有多想。
裴言与沈知裕多年好友,沈知裕身边的侍从自然认识他,帮他通报一声,就带进了府中。
他在苏城没有根基,找沈知裕帮忙更快些。
正厅内,沈知裕坐在主座上,他刚沏好一壶阳羡茶。
裴言脚步匆匆,“沈兄,我有一事相求。”
沈知裕拿起茶壶,手腕微倾,茶汤落入杯盏中,“裴兄请说,你今日不是去找嫤云姑娘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要同你说的就是阿云的事,她今日突然被诬陷杀人,已经被暂且押入牢中了。”
“什么!”沈知裕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手中的茶盏随着动作一晃,洒出了些热茶到手上,他手指被烫得蜷缩一下。
裴言表情古怪一瞬,他的妻子出事,沈知裕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阿云救出来。
沈知裕面色凝重,“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言跟他细细解释。
“定然是有人诬陷嫤云姑娘。”沈知远拧着眉心断言道。
门外有小厮上来通报:“殿下,岑记鲜承的岑晖公子在外头求见。”
沈知裕抬眸,应允道:“让他进来。”
小厮将岑晖带进来,他脚步匆忙,不忘躬身行礼,恭敬道:“草民见过殿下。”
他一抬头,看见旁边熟悉的面孔,没忍住叫出声:“姐夫?你也在这。”
岑晖想到姐姐叮嘱的话,突然内心觉得有些古怪了。
他从衣衫内侧拿出来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都是岑嫤云在牢房里跟他交代的,他怕忘了,回去都记了下来。
岑晖将纸递给了沈知裕。
“殿下,这是我姐托付我给您带的话,我都记在纸上了。”
裴言一听见是岑嫤云要带的话,目光骤然一收,他盯着那张纸放到了沈知裕的手上。
阿云有什么话要跟沈知裕说?
为什么不是跟他说呢?
沈知裕很快地把纸上的信息看完,他道:“嫤云姑娘说柳志并没有死,希望我们能帮忙尽快找到他的下落,她还说了柳志可能藏身的地点和那日洗血迹的水巷位置。”
裴言伸手示意把纸给他看。
沈知裕犹豫了一会。
裴言道:“知裕兄不信我吗?我是阿云的夫君,我自然希望她能早日洗脱冤屈。”
裴言拿到了纸,“上面标注的位置不少,我们分头行动,尽快找到柳志。”
夜把天压得很低,连星光都裹着层灰,昏昏地悬在檐角,赵家鱼货铺子里灯早灭了,只留下轮值的守夜人坐在桌前,打着盹子。
“把仓库门打开,我怀疑仓库里藏着我丢失的玉佩。”沈知裕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赵家鱼货的守夜人的瞌睡瞬间就醒了,他脸色煞白,“殿下,这仓库里都是待发的鱼货,怎会有您要找的……”
守夜人的话没说完,沈知裕自行走到仓库木门前,抬腿踹向仓库木门,“咔嚓”断裂的脆响在铺子里回荡。
他们赵家以莫须有的罪名多次诬陷嫤云,他自然也要善用这皇子的身份。
空气里弥漫着咸湿味,沈知裕拿着火把,火光扫过摆得齐整的鱼篓,他亲自翻查,指尖沾了鱼鳞与冰碴,目光却寸寸紧盯,不放过任意一个角落。
他掀开一个个陶缸盖子,大的小的。
还有一个堆满废弃杂物的角落。
旁边的守夜人心底害怕,他弱弱地说道:“殿下,那堆就是垃圾而已。”
沈知裕没听,他随意抽起旁边的渔网,用尖端长棍翻开,一股恶臭涌上鼻尖。
底下全是死鱼烂虾。
沈知裕皱着眉出来,他拿出一锭银子给守夜人,“赵家鱼货可还有其他仓储的位置?”
守夜人看见银子眼睛放光,他谄媚地回答道:“我只知道城郊还有个渔网晾晒的屋子。”
沈知裕点头,“银子你拿去换个新门。”
守夜人拿着银子摸不着头脑,这银子够买十个门了。
裴言按照岑嫤云留下的猜测去观察赵家父子的行踪。
如果柳志没死,只是被他们藏起来,定然要去给柳志送饭。
衙门的人早就查过赵府,没有找到人才会把嫌疑人锁定在岑嫤云,所以裴言没去赵府。
裴言先去岑嫤云标注的水巷那看看。
墨色的夜沉在水巷上空,连月光都似浸了水,泛着冷白的光,水巷两侧的屋子都是暗着的。
因为这里是报案人说的案发地点,衙门早就来探查过,两侧的屋子里没有找到柳志尸身。
他看见水上有支停着的乌篷船,悄无声息贴在水面上。
裴言神色一凝,即刻倾身上去掀开船上的篷布。
船上什么也没有。
夜色已沉,沈知裕和裴言回到澹园互换信息,得知两人都空手而归。
裴言沉声道:“明日一早我去紧盯着赵家父子。”
沈知裕跟他对视一眼,“明日我再去渔网晾晒房看看。”
晨光刚漫过郊外的矮坡,就被渔网晾晒房的木架剪得支离破碎。
沈知裕走近时,正见赵老爷在整理渔网。
赵老爷抬头看见月白色衣角,手里的动作顿了半瞬,随即堆起满脸笑迎上来:“恭迎殿下,殿下大清早便来我这处荒僻小屋,真是蓬荜生辉啊。”
沈知裕目光掠过木架上垂着的湿网,水珠顺着网眼滴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他缓声道:“昨日接到农户呈报,说城郊丢了几头耕牛,踪迹追到这附近便断了。我听闻此事,便亲自来看一番,也好给农户一个交代。”说着便要进门。
赵老爷眼珠飞快转了圈,上前一步挡在晾晒房正门,搓着手笑道:“殿下真是爱民如子!不过网房里除了风吹渔网的声响,连野狗都少来。那丢牛的事,许是农户记错了方向?”
他说着往远处指了指,“东边那片林子岔路多,说不定往那边去了。”
沈知裕脚步没动,丢牛本就是说辞。
他目光落在赵老爷的一脸横肉上,“我既来了,亲自看过才放心。不过是查探一圈,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赵老爷脸上的笑僵了僵,“殿下说的是,可您看这网房里,刚收的潮网还滴着水,地上滑得很。木架又多,万一磕着碰着。再说内间堆着修补网用的桐油、麻绳,气味冲得很,您金贵身子,哪能受这个罪?”
他絮絮叨叨说着,身子却始终挡在门口,见沈知裕要往里走,又赶紧侧身拦住:“要不这样,殿下在门外稍等片刻,我进去把东西归置归置,扫扫地上的水,再请您进来?”
沈知裕淡淡道:“不必麻烦,我只是看看有没有异常。你若是拦着,倒显得这网房里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了。”
这话让赵老爷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他干笑着往后退了半步:“殿下说笑了!我怎敢拦您?只是实在怕委屈了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脚步磨蹭着,等沈知裕跨进门时,又跟在身后念叨:“殿下慢些走,左边那根木架不稳,您可得离远点。”
听他说完,沈知裕立刻凑到那木架前,他抬手碰了下木架。
“哐当”一声,木架竟直接砸了下来。
沈知裕连忙躲闪,他倒是躲开了。但赵老爷横向块头太大,直接被木架子砸在了身上。
“哎哟!我这把老骨头。”赵老爷惨叫一声。
出了事,沈知裕只好先停下,这赵老爷实在叫得惨烈,他都要怀疑这木架子是什么重达千斤的铁架子了。
他目光一瞟,旁边竟刚好放着治伤的药膏。
“殿下,我这屋子年久失修,经常掉木架子,砸多了,就习惯放着药了。”
“既知道年久失修还不修?”沈知裕拿着药膏,面色冷然。
毕竟是他导致的伤,他给赵老爷的手臂上了药,就这样又耽误了一会。
上完药后,他接着搜起这间屋子。
“内间的桐油桶没盖严,气味大,您少待片刻就好。”赵老爷扶着受伤的手臂,跟在他身后提醒着。
沈知裕站在桐油桶前停住脚步。
这桐油桶总不会突然乱砸吧。
他打开盖子,除了气温刺鼻什么也没有。
晾晒房被查得仔仔细细,木架后、墙角的破筐里、甚至堆着的渔网底下,都只有潮湿的霉味和桐油的气息,连半点可疑痕迹都没有。
竟然依旧一无所有。
沈知裕终于反应过来,赵老爷只是在拖延时间,这晾晒房里本就没有任何东西。
这赵家人真是拖延时间的一把好手。
他面色一沉,衣摆一甩,快步离开。
赵老爷一脸横肉,谄媚地笑出褶子,他躬身送走沈知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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