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怎么会坍塌成这样？”
嚯，外面看起来没有问题，里面怎么就跟吃了发C4一样的，这里刚刚打起来了啊？
面对堆满了瓦砾残渣的三楼，一人一神都不约而同发出感叹。
“想进去搜查是完全不可能了，走廊都被堵死了……希望没有人被困在里面，和斐迪南取得联系后得报告给洛克勒局长。”
哈罗德絮絮叨叨着踏上前往第四层的楼梯。
洛克勒局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在斐迪南描述中他似乎是一个压榨下属的老油条，但看哈罗德自己的态度，这家伙也并不是特别招人讨厌的样子……
噫，还是不去思考这些职场上的人际关系问题了，反正哈罗德都是永恒信徒，以后说不定回应祈祷和附身的事多了去，接触到那个什么局长也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法斯利亚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发散思维。
第四层相对起第三层就干净多了，墙上的壁灯幽幽地闪着昏暗的光，如果忽略掉前几层那诡异的气氛的话，这里和一个普通民居的普通的夜晚没有任何区别。
“好平静。”
法斯利亚和哈罗德一样都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一个握紧了枪柄，一个捏紧了与伊甸之门的联系。
“咔，咔”
橡胶鞋底踩在硬木地板上发出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中。
“谁在那里？举起手来！”
哈罗德对着走廊尽头的一个黑影厉声呵斥道。
“……”
那个黑影转过头，但是并没有顺从他的话举起手。
“举起手来！我倒数三声，否则我就开枪了！”
“……唔。”
那个黑影点点头，没有举手，但慢慢挪动到了有光的地方。
借着昏暗的月光，哈罗德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模样：
那是个人类，最起码看起来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他的面孔是人类男性无疑，俊朗中又带着些许的雌雄莫辨，披着件黑色的斗篷更是让人一时半会看不清轮廓。暗紫色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麻花辫，随意地搭在胸前，让法斯利亚无端想起之前看过的动漫。
看见哈罗德，那个人咧开嘴笑了：
“哇哦，警官好，我叫埃利斯·南柯，是一个不小心误入这里的倒霉蛋，也是一个「点灯人」，您是来救我的吗？”
穿的乌漆嘛黑的，什么点灯人，什么倒霉蛋，不会这个人就是罪魁祸首吧？
伊甸之门微弱但坚定的回响于耳边响起，法斯利亚深吸气。
“埃利斯·南柯？”哈罗德重复了一遍，“举起手来。”
“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呢……好吧。”
埃利斯嘟囔着不情不愿举起双手，法斯利亚发现他的双手上戴满了金色的戒指，还有一些细小链条的缠着他的手腕，看起来像阿拉伯润来的。
“我照做了哦，警官，您不会弃我于不顾的吧？”
“如果你是我国的合法居民，且没有做出任何违背《秩序守约》的行为的话，我保证会把你带出去的。”
哈罗德认真的面容不知为何让埃利斯笑出了声：“警官，我怎么会违背《秩序守约》呢，我连这里发生什么事了都不知道——我向您保证，我是无辜的。”
一个人越强调什么，说明他越缺少什么。
随着哈罗德一步一步向埃利斯靠近，伊甸之门的回响越来越尖锐。
“……哦，警官，您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埃利斯眯着眼，“好像是在……二楼？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尖叫？”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少女的尖叫声响彻耳畔。
“糟糕了！”
哈罗德转身就走，全然没有注意到在他背后，埃利斯愉悦的低语：
“老东西说的还真没错啊，果然今天是个好日子～”
……
这一次的二楼灯火通明，能亮的灯不能亮的灯全都诡异地闪烁起来，一片寂静的走廊里空空荡荡，哈罗德四下环顾也不见那位少女的踪影。
“我幻听了？那个人——”
“不是幻听，警官。”埃利斯悠哉悠哉地跟在他后面打了个哈欠，“就算我们是幻听，‘那位’也肯定听的一清二楚吧。”
‘那位’？哪位？
哈罗德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话中的意思，就听见埃利斯喊了一声：“小心！”
“轰！”
下一秒，一只畸形的怪物破墙而出，直冲哈罗德的脑门。
如果不是埃利斯眼疾手快将哈罗德往后拉了一把，恐怕哈罗德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望着面前的怪物，哈罗德不由得想吐——与其用具体的东西来详细地描述，倒不如直接用“会呼吸的生肉块”概括来的更准确和省事：
猩红的血肉中不管是青紫的经络还是分支交叉的血管都清晰可见，随着肉块的一呼一吸间，经络与血管上下起伏，光是看着就让人恶心的稠密黏液随着呼吸一滴又一滴有节奏地向下坠落，像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肺在呕吐。
怪物的身上还粘着腐烂的木板，哈罗德立马和之前在一楼看到的木箱子联想到了一起。
糟糕，那个女孩子不会已经——
“不要走神！”
埃利斯的呼喊让哈罗德反应过来，翻滚着躲开了怪物的下一击。
“砰砰砰！”
子弹还未能碰及血肉怪物，就被表面上若有若无的红色烟雾融化成了一摊血水。
“嘶——”
血肉怪物被哈罗德的攻击激怒了，嘶吼着向他扑来。
“哗！”
一株火花从哈罗德眼中掠过，下一秒，面前的血肉怪物就少了一只脚，被烧灼的地方焦黑一片，甚至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怪物嘶吼一声，周身的红雾迅速聚拢，填补上了缺口。
一眨眼，完复如初。
“大事不妙咯……”
哈罗德猛然扭头看向埃利斯，埃利斯站在他的身后，手中端着一个不知从哪变出来的蜡烛，蜡烛跳着紫红色的火光，看着脆弱无比——不用想，刚才的攻击是埃利斯发动的。
“警官阁下，您在这之前使用了魔力，对吧？”
哈罗德点点头。
“这下糟了。”埃利斯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就像在朗诵课文，“我杀不掉它，警官，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呢。”
说着，他对着烛火轻轻吹了一口气，霎时间在怪物面前窜出了作为屏障的暗色火墙。
“警官，您看起来似乎另有心事。”
“……有一个女孩子也迷失在这里了，我担心她。”
“哎呀呀，您真是大好人，死到临头都还在关心和您没关系的人。”
埃利斯夸张地点着头，表达他的赞美，火墙外，血肉怪物不断撞击着火墙，试图突破埃利斯的屏障，它一次又一次被烧焦，又一次又一次复原，令人发指的气味和环绕在这里的红雾越发浓密。
“这是作为一个警员的职责。”哈罗德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又从内衣口袋中摸出两枚刻着光辉刻印的子弹，填进弹匣中，“倒不如说你，你并不是‘误入’这么简单，对吧？”
埃利斯耸耸肩，不置可否。
“警员守则里有提到过，我不会对你的行为追究什么，但是……”
“那就行了，警官阁下。”埃利斯突然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们得走了，速战速决。”
“走？”
哈罗德看着他。
“嗯，准备好。”
埃利斯简短地结束对话，一路以来带着嬉笑意味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锁，他手中的蜡烛散发出的紫光越来越黯淡。
危机关头，哈罗德没有多问，沉默地举起了枪，漆黑的枪口里「光明」的刻印发着微闪星芒。
“三。”
“全知，全能，全视的光明之神啊，请赐予我力量……”
“二。”
烛火闪烁，火墙透明了几分，露出血肉怪物惊悚的模样。
「宿于虚无之中的伟傲存在，永远凝望着历史的双眸，无声，无息，无言之神……」
“一……”
「您忠诚的信徒，恳求您的注视与庇佑。」
“哗。”
“砰砰！”
火焰熄灭的刹那，血肉怪物迎着子弹尖啸着扑来。
“呲——”
光明之神亲赐的神力确实起了作用，但也只是短短几秒，那只怪物被子弹打的血肉横飞，墙上，地板上，甚至哈罗德的鞋子上都沾染了它的血迹。
“结束了吗？”
哈罗德的双手颤抖着，人类的魔力和神力毫无可比性，而引渡哪怕一丝微不足道的神力对于人类脆弱的身体都已经是超负荷，更别提哈罗德连着开了两枪。
埃利斯沉默地看着眼前天女散花般的血肉块和零散的木板，突然的寂静让哈罗德感到更加不安，他吃力扭过头去看埃利斯，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庞，不是因为虚弱，也不是因为埃利斯的斗篷和自带的奇怪力场，而是因为红雾挤占了每一寸空气。
透过红雾，哈罗德这才惊奇地发现埃利斯的眼睛里同时交杂着两种色彩，像夜晚与黎明的交界线，隐约闪烁着几颗不起眼的星芒。
察觉到哈罗德的注目，埃利斯低下头轻笑一声：“别诧异，警官阁下，我可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都能活下去，因为‘祂’已经回归了。”
“坏消息是，您的未来……我看不清。”
“你是谁？”
哈罗德意识到埃利斯的身影在被红雾吞噬。
“我是谁——”
埃利斯的模样越来越模糊，语气里却是止不住的欣喜。
“我是「谜题」，是「谜面」，是追寻「真实」与「虚妄」的秉烛夜游人，当然，我亦只是一位无名的点灯人。”
“谜题？你是思明教会的信徒？等一下——”
哈罗德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全，一阵剧痛便从腹部蔓延至全身——一块粘着血肉的木板穿刺了他的小腹。
“……啊。”
哈罗德痛的想要叫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喉管已经被鲜血堵塞，窒息和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迅速模糊了他的眼界。
他倒了下去，在他逐渐失焦的眼中，那只血肉怪物在红雾的驱动下被重新组合起来，肉块粘合时发出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像野兽在磨齿，像树木在抽枝。
……
血肉怪物又一次复原如初，慢慢向他爬了过来，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超自然生物。
……
“宿于虚无之中的伟傲存在，永远凝望着历史的双眸，无声，无息，无言之神……”
他在心中低语着。
“我没能得到您的眷顾，是吗……”
…………
书上说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在即将死亡的时候主观的时间会减缓，果然没错啊。
哈罗德在心中想。
他的眼前逐渐浮现出了一幕幕自己的过往：
在孤儿院的生活，与小伙伴们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学院里，虽然很苦闷，但为了更美好的未来，不断坚持与奋斗的日子。
在克服千难万险，终于通过考核，正式成为警员的那一天，他回到了孤儿院。
握着手中的荣誉证书，他激动又忐忑不安地推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坎特妮斯院长和几年前，十几年前一样，她的面容与美貌，慷慨与慈爱都未曾改变。
她就站在那里，黑色的披纱将棕榈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拢起。
“院长，我回来了。”
他开口，并希冀着院长像往常一样回首，迎接着他的仍然会是那幅熟悉无比的面庞。
“回来就好。”坎特妮斯却并没有像他记忆中的那样不假思索地回头，而是不紧不慢地接着说：
“哈罗德，你知道为什么人们会有信仰吗？”
“这，院长，我不知道……还有，院长，我——”
“嘘。”
坎特妮斯摆摆手，打断了他，而后她双手叠拢，轻摁于胸前，柔缓而虔诚地开口道：
“因为，「祂」在看着。”
话语落下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影突然溃败，散作一只又一只鎏金的蝴蝶，如潮水一般朝他涌来。
“院长！”
哈罗德的话语尚未说出口就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引力，仿佛是有人猛然将他从水中拽了出来，令他猝不及防地惊醒。
在他眼前的无边黑暗中，那只自回忆中跨越时空而来的蝴蝶在他的视野中心碎裂开来，似乎只是很轻的一声，像远东制造的精美瓷器从内至外破碎的声音。
只是一瞬，那只扭曲的血肉怪物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木板撞击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
“咕……嘶——”
那肉块垂死挣扎着吐出两口红烟便没了动静。
……
……什么情况？
我没有死？
“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从死亡中逃脱出来，哈罗德还有些发懵，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完好无损，不见任何受伤的痕迹。
“……永恒之神在上。”
哈罗德听着耳畔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憔悴地闭上了眼。
于他残存的意识中似乎有谁人在低语着，来自遥远的过去，来自无边的虚妄中——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他恍惚间明白了，那不是什么诡异的呓语，而是——
哈罗德决定把这句话当做法斯利亚的神谕，写进日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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