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的风,似乎永远带着呜咽。谷底那场“大战”留下的痕迹已被新的魔气侵蚀覆盖,只余下更深沉的死寂。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是焦黑粘腻的土地,每一步都像踩在虚无之上。
樊宇的话,像冰冷的楔子,钉在我的脑海里。
“你这般冲动行事,对得起你师尊多年的教导吗?”
对得起吗?
我停在黑水河边。河水依旧浑浊,泛着令人不适的幽绿光泽,倒映出我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额间血月印记红得刺眼,一双眸子里只剩下茫然和未散的猩红。
我该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进攻无圣宗?凭现在这群一盘散沙的新魔军?不过是送死,还会彻底坐实我“魔头”的罪名,将师尊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等待?继续等樊宇慢慢练兵?可师尊她……她到底怎么样了?重伤?是什么样的重伤?连云霞峰都待不住了吗?一想到她可能正独自承受着痛苦,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痉挛。
我蹲下身,看着河面上那个扭曲、陌生的倒影。魔气缭绕,眼神慌乱。这就是现在的我。
脆弱,不堪一击。
离开了师尊,我果然什么都做不好。计划漏洞百出,情绪轻易失控。难怪……难怪师尊总拿我当个没长大的孩子看待。以前我还会不服气地顶嘴,会抱着她的胳膊摇晃,信誓旦旦地说“徒儿已经很强了”,如今看来,真是可笑又可怜。
我确实,还是个离不开师尊的孩子。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无力感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支润泽的玉笛,笛身流淌着淡淡的月华清辉,正是师尊赐我的本命灵笛——无音不全。
师尊总喜欢叫它“不全”,说此笛妙理有缺,天机不全。可我私下里,更爱叫它“无音”。
无音。如同我那些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深深埋藏的心事。对师尊的依恋,担忧,还有那……更深沉的、不容于世的妄念。
我将冰凉的笛身轻轻抵在唇边。
吹响它需要元婴期的修为,只有笛音才能发挥它真正的威力。我如今刚结金丹,吹出的,不过是徒有其型的空响,就像我给敌人制造的幻境,虚无缥缈。
但此刻,我需要的不是力量。我只是……很想她。
笛孔中流淌出的,并非真正的音律,只有一丝极细微的、需要凝神才能捕捉的灵气波动。而我心中默念的,是那首早已刻入骨髓的曲子——《浮光》。
记忆中,师尊的身影总是带着几分疏懒的仙气,唯独在吹这首曲子时,眉眼会变得格外柔和。
那时我还小,修为浅薄,心性不定,夜里总被噩梦惊扰,不敢独自入睡。便常常抱着枕头,赤着脚,跑去敲师尊静修室的门。
“师尊……音儿害怕……”我总会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撒娇,眼睛红红地望着她。
师尊起初是无奈的。她喜静,需要清修。但每每对上我泫然欲泣的模样,那点无奈最终总会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多大的娃了,还怕黑?”她嘴上这般说着,却总会放下手中的经卷或是法器,示意我过去。
我便会立刻钻到她身边,紧紧挨着她坐下,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清冷香气。
“睡不着?”她问。
“嗯……”我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师尊,你哄我睡好不好?就像凡间的娘亲哄孩子那样……”
师尊失笑,指尖轻轻点在我额头:“胡闹。”
“那……那师尊吹曲子给我听!”我退而求其次,扯着她的衣袖摇晃,“就吹上次那个!好不好嘛,师尊……”
被我缠得无法,师尊才取出了这支当时尚未命名的灵笛。她试了试音,微蹙着眉:“凡俗之笛,音色虽糙,却有烟火气。这笛子……终究是差了点意思。”
但即便如此,她仍是吹了。
那并非真正的《浮光》,经由这把灵笛吹出的,只是一段空灵而寂寥的灵气韵律,无声,却似有无形的月光流淌,温柔地包裹住我。在那样的“旋律”里,所有恐惧和不安都会悄然消散,只剩下令人沉溺的安心。
我常常听着听着,便靠在她身侧沉沉睡去,连梦境都是暖的。
后来,师尊似乎私下练了许久。直到某一天,她忽然对我说:“那笛子,以后便叫‘无音不全’吧。”
不全。她说的是笛,还是别的什么?那时的我懵懂不解,只是欢喜于师尊终于给这笛子取了名字,而我,偷偷在心里叫它“无音”。
我的无音。承载着所有无法言说、也永不会齐全的心事。
如今,我在这魔气森森的黑水河边,再次吹响了它。吹着那首只有我们才懂的《浮光》。
没有声音,只有冰冷的笛身和心中汹涌的回忆。
师尊,你到底在哪里?音儿吹笛子了,你听得到吗?
音儿……好想你。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砸在幽绿的黑水河中,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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