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客栈的三楼客房里,烛火早已熄灭,只余窗外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窗棂影子。
晚膳时的那点零星菜色和果酒,早已在修仙者强大的代谢能力下消散无踪。谢音独立窗前,夜风微凉,拂动她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心头的万千愁绪。
她仰头望着天际那轮皎洁却孤冷的明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
自从那日叛出宗门,抢走凝血月,已经快三个月了。
从小到大,她从未离开师尊超过一个月。即便是下山历练,最多十几日便归。即便是进入耗时最久的秘境,师尊也会算准时间,在她出来的第一刻,便能感受到那道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就在秘境入口处等着她。
唯有这次。
师尊,您到底在哪里?音儿……真的好想您。
再过不久,就是她的生辰了。也是师尊将她从荒山野岭捡回云霞峰的日子。
往年每到这时,师尊即便再忙,再懒得动弹,也会亲自带她下山,去最热闹的集市,挑一盏最漂亮的花灯放入河中,看着她闭眼许愿。然后,会带她去吃各种的小吃,糖葫芦、糯米糕、热腾腾的馄饨……最后,总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有时是新炼制的护身法器,有时是难得一见的灵草种子,有时只是一本她提过的有趣的话本子。
师尊总是那样,表面清冷疏离,仿佛对什么都不甚在意,可对她的每一点喜好、每一句无心之言,都默默记在心里。
今年……还会有吗?
是不是再也没有人记得她的生辰,再也没有人为她放一盏灯,再也没有那双略带慵懒却盛满温柔的眼眸注视着她许愿了?
鼻尖猛地一酸,眼前视线迅速模糊,月光下的城池变得一片氤氲。
她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与樊宇合作,没有叛出宗门,没有抢走凝血月,是不是此刻她还能安安分外地待在无圣宗,哪怕师尊在闭关,她也能像过去的千百个日子一样,守在师尊闭关的洞府外,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下,静静地等?
她等了那么多次,等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她缺席了,师尊就不见了?
是不是师尊……生她的气了?气她选择了这样一条离经叛道的路?气她手上沾了同门的血?气她……让她失望了?
“师尊……是不是音儿错了……”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哽咽。
额间那点凝血月印记,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隐隐泛起红光。
起初只是微热,如同一点火星。但随着她心绪越发混乱悲恸,那热度骤然攀升!红光越来越盛,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目诡异!
来人界之后,缺乏魔气的滋养,凝血月一直沉寂着。可此刻,它爆发出的光芒和灼热,却远超在魔域之时!
谢音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刺扎她的灵台!丹田内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地翻腾、逆行,冲击着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好热……浑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
神识变得昏沉混乱,眼前景物开始扭曲旋转。月光、窗棂、远处的灯火……都化作了模糊的光斑。
她好像……看到师尊了?
就在窗外,月光下,那道她思念入骨的青衣身影背对着她,衣袂飘飘,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师尊!别走!”她失声惊呼,几乎是本能地向前扑去,想要抓住那虚幻的影子。
她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了,所有的感知都被内心的魔障和身体的痛苦吞噬。她只觉得那身影越来越远,她必须追上去!
就在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夜风灌满衣袍的瞬间——
一股冰凉柔软的触感猛地贴上她滚烫的额头!
像是一捧清冽的雪,骤然压下了那燎原的灼热。
紧接着,一只苍老却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猛地将她向后拉了回去!
“哎哟!谢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回来!危险啊!”
葛婆婆焦急沙哑的声音如同惊雷,劈开了她混沌的识海。
谢音猛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若不是葛婆婆死死拉着她,她恐怕已经坠下楼去!夜风冷飕飕地吹在她汗湿的背上,激起一片战栗。
她愕然回头,对上葛婆婆那双写满了惊惧和担忧的眼睛。老人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显然被吓得不轻。
“姑、姑娘!你刚才这是怎么了?老婆子我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红光晃醒,一睁眼就见你站在窗前,魔怔了似的要往下跳!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师尊……别走……哎哟喂,可吓死我了!”葛婆婆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声音都在发颤,“你是不是……是不是撞邪了?还是梦魇了?”
谢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是羞窘,也是后怕。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依旧残留着冰凉触感的额头,又感受了一□□内渐渐平复却依旧隐隐作痛的灵力,以及额间那已经黯淡下去、却依旧发烫的印记,心里已然清楚。
不是撞邪,是差点走火入魔。
心魔趁着她心神失守,引动了凝血月的力量,险些让她万劫不复。
“没、没事……”她声音干涩,连忙反手扶住惊魂未定的葛婆婆,将她搀回床边坐下,“让婆婆受惊了。我……我可能是晚膳时喝了那果酒,有些上头,做了噩梦,魇着了……对不住,对不住。”
她胡乱找着借口,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的冷汗此刻更是密密麻麻地渗出来,一片冰凉。
幸好……幸好葛婆婆醒得及时,拉住了她!
否则,若真是在这人界客栈里走火入魔,灵力失控爆发开来,不仅她自己可能修为尽毁甚至殒命,还会波及无辜,就算只是暴露了行踪,后果也不堪设想!
葛婆婆兀自絮絮叨叨,说着“人老了觉轻”、“幸好醒了”、“以后可不敢让你喝酒了”之类的话,语气里满是后怕和关切。
谢音垂着头,一句句应着,将老人安顿回床上,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婆婆,您快歇着吧,我没事了,真的。”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葛婆婆似乎这才稍稍安心,嘟囔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慢慢重新躺下,但眼睛还时不时担忧地瞟向她。
室内重新回归寂静,只有月光勉强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她走到房间另一侧的软榻边,和衣躺下,闭上眼。
睡眠对修仙者并非必需,但她此刻最需要的,是绝对的平静。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起清心诀,试图将那翻江倒海的情绪和依旧隐隐作痛的灵台彻底抚平。
这一夜,注定无眠。
窗外月色依旧皎洁,却再也照不进她心底那片因担忧、恐惧、思念和自我怀疑而掀起的惊涛骇浪。
调整心态,迫在眉睫。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找到师尊,她必须先稳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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