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血液顺着亚利瑟的手腕流下，沾染在菲利普的后背上，菲利普偏过头，漆黑的花纹在他面上蠕动着，向外翻起。
他张开嘴巴，似乎在诧异亚利瑟的做法，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是目光沉沉向天空看了一眼，又倏然落回地面。
绵软的手腕向上抬起，指尖用着力攥实成拳，不在言语，菲利普向前两步，避开亚利瑟的搀扶，半合着眼握紧刀柄，蓦然弓下腰身。
尘土在菲利普脚下扬起，连同石子一并胡乱跌向四周，他举着刀跳起，咬牙砍向黑影。
铮！
黑影挣脱束缚，抬起胳膊挡下这一击，目光却仍旧停留在亚利瑟的面上。
刀刃割破了披在外面的黑袍，雾似的黑气从黑影伤口处溢出，瞬时倾泻两人。
刚刚喧闹一瞬的街道再度变得平静。
‘北街巷的弗雷德’？
眩晕感在脑海泛滥，亚利瑟拧眉向后退了半步，灿金色的眼瞳一瞬不瞬的盯着黑影，看着那些黑气蜿蜒向下，蔓延进两人脚下的石子堆里。
黝黑的石子晃动起来，菲利普耳尖轻颤，被格挡回来，狼狈的向后踉跄两步，又猛然抬手咬住自己的手腕。
牙齿撕下血肉，鲜血涌动间菲利普迅速将手背在身后，取出一个装满青翠色液体的瓶子，将其拔开，泼洒在地面上。
堆积成山的石子堆吸收了这些液体，暗红色的血液沉甸甸的从菲利普腕间坠下，刚刚闻到过的花草香再次涌动起来，不等亚利瑟有所反应，一道温热的目光轻飘飘的偏向菲利普。
“哦，我好像也应该认识你。”黑影饶有兴趣的笑了起来，嘶哑的笑声喳喳叫着，向前跨着贴向菲利普:“你是……女巫的学徒？”
“滚开！”菲利普厌恶的皱起眉头，扬手再度攻向黑影，却被毫不留情的推开。
敏锐的听力让他能轻松判断出黑影的位置，却并不能帮他完美的避过攻击。
踩在石子的上的脚扭着向后跌倒，来不及思索，亚利瑟上前撑住菲利普，再度开口道:“停下！”
话音未落，两人脚下的石堆立时更加剧烈的颤动起来，黑影低低“哈”了一声，便见数十株幼苗从石堆下长出。
奇特的花草香在这一刻猛然炸开，菲利普反手向后推开亚利瑟，俯下身单手撑地，哑着嗓子开口道:“我祈求吾神的庇佑，我祈求吾神的怜悯。”
“我祈求吾神能扩散我生的气息，我祈求吾神能垂眼看向这片植株——而作为代价。”
菲利普仰起脸，用最诚挚的神情在胸前画了个圆圈:“我愿向您献祭我的躯体、我的灵魂、我的一切……以埃斯梅拉达学徒的名义起誓。”
低沉的嗓音落在空气中，下一瞬，微弱的风自下而上盘旋而出，吹拂在众人的额头上。
只一瞬，菲利普灰沉沉的眼眸骤然亮起诡异的光辉，就像是深海下莫名燃起了一簇火焰。
微妙的预感在亚利瑟心底涌起，他刚被推着向后退了两步，就见巨大的藤蔓腾空而起，擦着他的脸颊将菲利普和黑影一并笼罩在内。
阳光带着亚利瑟的目光一并透过藤蔓，隔着缝隙看见一朵细小的白花在菲利普的额头处长出，顷刻间又凋零至他的脚下。
一片又一片细碎的、嫩白的花瓣向下坠落，迎着藤蔓缝隙外最后的微光，碎成残渣。
与此同时，一处同样细小的血窟窿在白花后钻出，麻木的酸意让菲利普张着眼睛，忽然弯起唇角，停止动作。
亮白的短刀坠落在地。
藤蔓疯狂生长着，将黑影牢牢锁在内里，殷红的鲜血顺着藤蔓间的纹路流出，亚利瑟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这颗巨大的‘球’的外表逐渐生出上百根尖刺。
血腥味混杂进花草香内，奇迹般调和成了甜蜜的香气，亚利瑟向前伸了下手，眼眶莫名一湿。
他垂眸看向指尖，片刻后不知所措的眨了眨，喃喃道:“这就是……献祭吗？”
“是啊。”熟悉的女声回应了他，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拍上亚利瑟的肩膀，佯装安抚似的捏了捏。
并未得到【天赋】的预警，亚利瑟回过头，赫然瞧见一张苍白的面容。
“日安，先生。”
熟悉的身影抬起双手，华丽的摁回胸前，逆时针画了个圆圈。
微风拂过她面上的黑纱，塔薇弯起眼睛，猩红的眼瞳微微缩起，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身前的‘中年人’。
“许久不见了，弗雷德叔叔。您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您应该早就跑到霍德小镇——哦，抱歉，我忘了，小镇已经被圣子大人占领了。”她轻笑着自语道，双手合拢搓了搓，像是在驱赶指尖的灰尘。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塔薇？”灿金色的眼瞳睁到最大，亚利瑟下意识向后退，后背立时撞上几根尖刺。
轻微的刺痛感从脊背处传来，亚利瑟停住脚步，身上不自觉的发寒。
……无论是谁都好，怎么会是塔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和蕾拉店主不是朋友吗？
混乱的思绪在亚利瑟的脑海里膨胀，他木着脸，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弗雷德叔叔？”看着亚利瑟身形乱颤，似是感到好笑般，塔薇出声笑了两下，又抬手将亚利瑟拉至身前。
“还没感谢您的消息，如果不是您，我们不会知道伊索纳主教大人手里还有那个东西……”
她放柔嗓音，目光在亚利瑟尚未结痂的伤口上扫过:“别担心，弗雷德叔叔，我会送您离开的。”
大概是想说几句俏皮话，塔薇话语稍滞，又轻轻笑道:“您现在瞧起来，可比之前高大多了呢。”
“……是吗。”亚利瑟无意识回应着，目光仍旧停留在塔薇的面上，忽然开口问道:“所以你刚刚看见了？”
“嗯？看见什么？”塔薇稍有诧异的瞥了他一眼，随即恍然向前两步，擦着亚利瑟的肩膀点住‘球’上的刺。
“别玩了，这里没有，大人要离开了。”她简洁的说着，突然扭身探向亚利瑟。
大脑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天赋】叫嚣着示警，亚利瑟缩着脑袋向下一矮身，躲过一柄灰黑色的匕首。
抬手将匕首高高抛起，塔薇扬起下巴，缓慢的笑了起来:“弗雷德叔叔，您这是怎么了？”
“您怎么……能一点都不介意了呢？”
碰！
青黑色的液体从‘球’内向四面八方喷射而出，亚利瑟狼狈的伏在地上，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落在耳畔。
黑漆漆的石子掉在了他的身侧，原本光秃的表面此刻却像是被啃食一般，坑坑洼洼。
藤蔓碎了。
“真是无趣，无趣。”沙哑的嗓音像是浸泡在水中咕噜噜的响着，黑影站在石堆中央，原本披在身上的黑袍被腐蚀成片，露出底下一条又一条的布带，贴在异常的健壮的身躯上。
一张奇特的、白色的面具在黑影头上罩着，将黑影的面容遮挡的严严实实，除此之外，黑影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口存在。
“……你不认识他吗？”亚利瑟跳起身，将从藤蔓内坠出的菲利普抱在怀里，摇晃着后退两步，目光直直的看向塔薇。
“怎么，弗雷德叔叔，您不是一向不喜欢他吗？”塔薇转身跳上石子，一边问一边蹲下身捏起几颗石子，兴致勃勃的丢向亚利瑟。
“您不是最喜欢阿斯了吗？不捡吗？”
石子掉在亚利瑟的额头上，一弹而过。
“还是说，您现在喜欢上菲利普了？”塔薇弯起眉眼，又将身子靠向一旁的黑影，眷恋的仰起手，摸了摸黑影的胳膊。
“你说呢，乔？”
“一切以您的意志为主，塔薇小姐。”黑影——或者说乔，俯下身将塔薇虚虚抱在怀里。
“他很有趣，弗雷德不会控制。”乔轻声说着，沙哑的嗓音在亚利瑟耳畔摩擦，像是金属擦在地面上。
灿金色的眼瞳微缩，亚利瑟颤着手，不可置信的看向黑影。
她刚刚说的是……谁？
乔为什么会在这里？
混沌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亚利瑟咽了口唾沫，恍然意识到一个微妙的事实。
这扇‘门’内的预演和现实场景完全不一样，反而更像是和上一扇‘篝火门’连成了同一个世界。
——乔被献祭，然后成为现在的黑影。
汗水打湿了同样金灿灿的发丝，来不及等她们开口，亚利瑟张口问道:“难道你不认识蕾拉了吗？她一直在找你。”
咚！
泛着寒的匕首擦过亚利瑟的发梢钉在地上，塔薇扶着乔的胳膊，居高临下望着亚利瑟，顺势歪了歪脑袋，却是收手，不再有攻击的意图。
“或许吧，弗雷德叔叔，但毕竟您才是最没有资格问她的那个人，不是吗？”
“别再抱着她的学徒了，弗雷德叔叔……这可真是太令人厌恶的作呕了啊。”她说着，又扬起手捏起菲利普脖颈处的镜片。
亮闪闪的光在镜片上反射着，塔薇伸直手指，靠进乔的怀里。
“这里的人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圣子大人所述的……我们也做到了。”
她自语着，忽又垂眼盯向亚利瑟:“弗雷德叔叔，现在您还不离开吗？”
黑气从乔的手腕处流出，缓慢的束缚向亚利瑟。
“啊，那就请留下来，让圣子大人见见您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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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阿斯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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